当食人枭选择从噬人魔背后的西南方向离开黑幕时,吕烈就知道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新的船支分明停泊在东南方向,食人枭又怎么会选择向着反方向走?走错了出口,狡猾老辣的食人枭不可能在这生死时刻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江湖经验同样丰富的吕烈也不可能忽视这一点。那么真相只有一个,便是食人枭想要暗示自己什么东西。
两个老江湖根本就不要说一句话,也不需要用眼神交流这么低级的手段,就已经于无形无影之间完成重要信息的传递了。
吕烈从头至尾都没有放松过警惕。
当噬人魔在背后对他发动攻击的一瞬间,所有的变故都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当食人枭同时挥出流星锤的同时,吕烈也有六成把握那道致命的流星锤不是攻向自己的。
六成把握,足够他赌上一波了。
他赌赢了。
此刻的噬人魔浑身上下燃烧在熊熊烈火之中,胸膛处也滋滋流着鲜血,红色的血液很快转黑。饶是噬人魔的身体回复能力远远超越常人,也眼看吃不住了。
他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蜷缩成一团,在黑色的甲板之上滚来滚去,力图扑灭自己身上的火焰。可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蔷薇虎所吐出的火焰他越是翻滚,燃烧得越是旺盛。并且,剧烈的运动也在不断撕扯着他胸膛中的伤口,鲜血流淌的越来越厉害了。
“我不会绕过你的!……上天……诸神……黄泉……这世间所有的神明……都在看着!……都在看着!……我不会绕过你们的!欺瞒我,愚弄我的家伙,我就是变成恶鬼,也要将你们一起拖入地狱!”
此时的噬人魔已经彻底疯了,不仅疯狂在地上横冲直撞,嘴中还不断咆哮出意义不明的话语。镶嵌在他脸孔上的一粒粒复眼膨胀出来,爆了出来,一颗一颗落在地上,像是腐烂的珍珠一般洒满了一地。
“我不会……变成恶鬼……绕过你们……诸神!诸神!”
噬人魔的下半身已经完全被烤焦了,六条手臂只剩下六根黑色的骨头,上面锈迹般般,就像是被野兽啃咬过一般。他的脸上所有的眼睛全部脱落了下来,只剩下一个个没有意义的血红色的眼眶,血流满了大地。
他背上的幻影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疯狂地发生变化,在吕烈眼中一会儿变成了三头、一会儿变成了黎远、一会儿变成了慕小白、一会儿又变成了族长的脸。
最后,变成了唐演。
唐演在噬人魔背上停留的时间最长。任由下半身的噬人魔如何疯狂地撕咬、怒吼,唐演只是平静地立于其上,静静看着对面的吕烈。
吕烈亦看着他。
唐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谢谢你,帮我解脱了。”
他像是夏日里最后的萤火虫一般,消失在了噬人魔的背上。
那一瞬间,吕烈恍然觉得那不是噬人魔制造出来的幻觉,而是真正存在的唐演。
他转过头。食人枭也全神贯注看着噬人魔背上疯狂的变化,一种异常复杂、无法用语言去触及的表情浮现在食人枭的脸上。吕烈不知道食人枭在噬人魔的背上究竟看见了什么,毕竟每个人看到的幻觉都是不一样的。
想必,也是什么对他很重要的人吧。
噬人魔制造的包裹住一切的黑幕逐渐消失了。
“我们走吧。”食人枭转过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能尽快突破外面僵尸的狂潮,我们的下场不会比噬人魔好多少。”
吕烈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骤地背后方向一切怨毒到极致的声音狂啸起来:“走?要去哪里?你们永远也走不了!你们要留在这里,一直陪着我和我的死亡,直到世界的尽头和诸神的黄昏!”
“不好,是噬人魔!
“怎么可能,这个家伙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两个念头同时在吕烈脑中一闪而过,他迈出脚的步伐也不由滞了一滞。再次回过头之后,吕烈惊讶地看着,此刻的噬人魔只剩了一个坑坑洼洼的脑袋,可就是这个脑袋,竟然腾空飞上了天空,已经达到了食人枭和吕烈不得不仰视的高度。
噬人魔的脑袋在半空中滴溜溜转了一起。它骤地散发出了刺眼的金光,像是阳光一般照耀整个大地。那金光是如此之耀眼,以至于不止下方的食人枭和吕烈,就连黑幕之外的僵尸们都做出了眯起眼睛,或是低下头的动作,各个痛苦不堪。
在这片普照大地的金光之中,吕烈勉强睁开眼睛,他看见那噬人魔的人头之下的皮肤,像是龟裂一般慢慢裂开了一道血口子。
血口子中又是露出了一只拳头大小的眼睛,像是新生的婴儿一般,探了出来俯视了一下大地。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感觉比之前的噬人魔还要厉害?”吕烈又惊又怒。这个鬼一般丑陋的东西,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
食人枭当机立断一挥手:“别管这个东西了,趁着外面那些僵尸都睁不开眼睛的同时,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想走?”旋转于天空的头颅嘎嘎怪笑了三声,“我好想说过吧,我要你们留下来陪我,我要你们为今天所做的所有事情付出代价!”
无数血丝像是雨水一般从它的眼眸之中滴落下来,像是爪子一般将整个飞船牢牢包裹在了其中。与此同时,这颗头颅也在不断向下降落,每下降一分,它喷出的血丝就更加浓厚一分,也便将这艘飞船困的更加严密。
食人枭一个纵身,想要在这怪物的血丝彻底堵死整艘小船之前离开这里。
可是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稍稍接触一点这些血丝,皮肤就像是炸了一般疯狂地燃烧起来,露出下面的白骨森森,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若是食人枭再试图这般冲出这里,他整个人都将变成一具白骨。
他不得不退了回来。
整个小船都被这枚头颅包裹成了一个血色的巨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