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倾城向尹晗所在的位置走去，短短的几步，她已经想好了如何面对尹晗，或者是米安。

　　不论他是谁，裴倾城都得面对。

　　然而，当她走到他们的桌边，在挤着一群莺莺燕燕的沙发上，没有看到尹晗的影子。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留意到了裴倾城，带着些许酒味向裴倾城靠过来：;美女？找谁？;

　　裴倾城往后面靠了靠，跟那男人拉开一个安全距离：;我找米安。;

　　;谁？米安？;眼镜男拧着眉头想了想：;我们这里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刚才跟你喝酒的穿着淡蓝色衬衫的男人。;裴倾城直视着他。

　　;淡蓝色衬衫？;眼镜男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摩挲着，仿佛很用力地在思考，过了好几秒钟才回答裴倾城：;你是说尹先生？;

　　;是，也可以叫他尹晗。;

　　;什么叫也可以？如果你说的是麋鹿的尹先生的话，那我们说的就是同一人。;

　　尹晗刚才变成了米安，米安却又变成了尹先生。

　　扑所迷离，变来变去。

　　裴倾城的目光在那些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刚才和尹晗喝交杯的女人身上，她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女人微醺的脸仰起来望着她：;嗯？;

　　;刚才和你喝交杯酒的米安，他在哪里？;

　　;这里没有米安，只有尹先生。;女人喝醉了，笑的花枝乱颤：;小姐，你哪位？尹先生的女朋友还是老婆？;

　　刚才明明是米安，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变成了尹晗。

　　她知道在这些人身上再也问不出什么，便转身走到了洗手间。

　　刚才那个亲口说尹晗是米安的女人，找出她来问个清楚便是了。

　　然而，她走进了洗手间，一个隔断一个隔断地推开门，可是那个女人却不见了。

　　她走了，也没有回到刚才的座位上。

　　尹晗也消失了。

　　很有可能，尹晗看到了她，所以溜走了。

　　她靠在冰凉的洗手台上，感到脚底发软。

　　好不容易给自己的勇气，当面揭穿尹晗，但是却失去了这个机会。

　　也许下次有了机会，却没了勇气。

　　就像昨晚在烨家，如果不是沈迢迢的爷爷突然出事，裴倾城已经把她的秘密告诉了烨倦。

　　不过，世界上没有如果。

　　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她给了酒保几张红色大钞，然后大概描述了一下跟她说话的女人的相貌穿着，酒保殷勤地告诉她，那个女人刚才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裴倾城又问：;尹晗先生你知道么？;裴倾城找出手机上的照片给他看：;喏，就是这位。;

　　;哦。;酒保仔细看了看，指着照片肯定地说：;尹先生我知道的，很大方，每次都会给我小费，他有时候会和客户一起来，他们公司的新客户很喜欢来这里，所以尹先生就陪他们一起来。;

　　酒保仔仔细细地说完了，手里握着大钞，还打算再解释地清楚一点：;小姐，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不用了。;已经够了，再了解只会让自己更糊涂。

　　裴倾城摇摇头，疲惫地看了一眼酒保：;谢谢。;

　　酒吧的音乐声吵的她脑浆子都要出来了，她匆匆地从会所里走出来，飞快地走到路边，靠在街边的玻璃橱窗上，冷风吹过来，她的脑子才清醒一点。

　　她敢肯定，尹晗看到她了，所以他溜走了。

　　他很聪明，比以前的尹晗聪明多了。

　　电话响了，是欧阳灿打来的：;倾城，尹晗在么？;

　　她沉吟了一下：;嗯，在。;

　　;哦，那你觉得，他还是尹晗么？;

　　这个问题，她不会回答，也不想回答。

　　她低声对着电话里的人说：;谢谢你欧阳，我现在要挂电话了。;

　　欧阳灿未置可否，道了再见便挂了电话。

　　她披着大衣漫步在街头，心中一片茫然。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是要和尹晗当面对质而已。

　　但是尹晗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很聪明地躲开了。

　　手里攥着电话，犹豫了好几分钟，她站在一个避风的拐角处，拨通了烨倦的电话。

　　她不确定烨倦的电话通不通，因为他此刻应该在遥远的加拿大。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烨倦居然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烨倦柔软却充满磁性的声音：;倾倾？;

　　;嗯。;她咬着唇，上下牙齿快要将丰润的唇给咬破了，踌躇了半天，出口的却是寒暄：;沈小姐的爷爷，没事了吧？;

　　;情况还算好。;烨倦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昨晚飞了一夜，估计下午才到。

　　这个时候，裴倾城知道自己不该质问他。

　　可是，现在的尹晗是他创造出来的，所以尹晗到底是谁，问烨倦是最清楚不过了。

　　她手里紧紧握着电话，想找个切入口开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烨倦察觉出她的犹豫和迟疑：;倾倾，有事？;

　　;唔。;她用手搅着她身上羊毛披肩上的流苏，心慌意乱：;有事。;

　　;你说。;烨倦仿佛在一处坐下来，声音中带着些许温和的宽容。

　　不远处大快乐的灯牌还在释放着五颜六色的色彩，映在她米白色的高筒靴上，色彩斑斓。

　　她默默看着，听着自己的呼吸混杂在寒风中。

　　过了足足好几分钟，她才开口。

　　这期间，烨倦一声不吭，仿佛在听裴倾城的呼吸，一吸一呼都那么珍贵一般。

　　;尹晗，真的是尹晗么？;裴倾城又用力咬了一下唇，这一次痛的自己都皱了一下眉头。

　　电话那边的男人在沉默，其实当烨倦几秒钟之后没有回答的时候，她心里就知道了答案。

　　;烨倦。;她又说：;你觉得，你创造出一个尹晗给我，就真的给了我我最想要的了么？;

　　这一句，她拔高了音量，可是在嘈杂的酒吧一条街上，她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单薄，很快就被那些从夜总会里传出来的声音给掩盖了。

　　喊完了，她很虚弱，一阵风就要吹倒一样，手扶着路边的栏杆站稳。

　　;你在哪里？;烨倦紧接着问道。

　　;烨倦，你不是神。;裴倾城冷笑，风从她的嘴里灌进了嗓子里，呛的她直咳：;你不是造物者，不可能在你毁了一个人的人生之后，还能完美地将它修补好！;

　　;倾倾，你在哪里？;烨倦的声音有些急躁：;我让丁寒去接你！;

　　;不需要丁寒，我现在有你创造出来的尹晗，我不需要你的人了！;裴倾城的手紧紧握着栏杆，冰凉的栏杆吸走了她掌心里仅存的温度。

　　;我马上叫尹晗来接你。;烨倦退让的语气。

　　;尹晗，还是米安？一年前从加拿大回来的华侨？如果我想要查这个人很简单，查他一年前的出入境记录就行了，这些你总抹不去吧！;靠在玻璃橱窗上，裴倾城一回头便看到了自己在橱窗上的倒影。

　　她很苍白，眼睛很茫然很空洞。

　　她现在的感觉很不好，比失去尹晗的滋味还要不好。

　　;烨倦，你不是神，你并不能让人死而复生，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找来了一个和尹晗一模一样的人，但是你要知道，他并不是尹晗，不是随便一个长得像他的人都能取代他！;

　　;他是尹晗。;烨倦的声音，遥远地仿佛从地平线的另一端传过来：;不要太敏感，你们只是隔了太久没见而已！;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他不是尹晗！你把我看成了傻子，我不是傻子，所有人都觉得他不是，你却觉得我没有察觉？;裴倾城冷笑，笑的流出了眼泪：;烨倦，我的爱已经死了，我的爱人也已经死了，不是你创造就能创造出来的。;

　　说着，她挂了电话。

　　确切地说，她是扔了电话，直接扔在马路边。

　　这时候开过来一辆出租车，将她的手机轧的粉碎。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气愤如此伤心。

　　是失望么，她以为死而复生的尹晗其实并不是他？

　　还是，别的什么？

　　她在路边蹲了一会，才慢慢向前走去。

　　她低着头走了两步，忽然停住了。

　　面前有一双修长的腿，顺着腿往上看，看到了那张裴倾城曾经魂牵梦萦的俊俏的脸孔。

　　脸是一模一样的，气场却完全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烨倦找了他，他这么快就出现在裴倾城的面前。

　　裴倾城向后退了一步，半高跟的皮靴踩在马路牙子上，差点摔倒。

　　尹晗急忙扶住她：;小心。;

　　裴倾城冷冷地推开他的手：;不劳烦你。;

　　;倾城。;尹晗懊恼地摊着手看着她，显得很是无奈：;你还在生我的气？;

　　;对于一个陌生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裴倾城冷淡而又嘲讽地笑，裹紧了她的大衣。

　　尹晗一边脱下他的大衣一边向裴倾城靠近：;我知道，我今天耍性子走开你惹你生气了，我承认我有点小家子气，但是想到你是以别人太太的身份在烨家我就没办法平静，所以才那么冲动。;

　　裴倾城飞快地躲开他，眼中浓浓的抗拒和疏离：;我们之间，实在还没到这样可以随时吵架的地步。;

　　;倾城，我知道是我错了，下次我绝对不会这样任性，很冷，我们回家再说。;

　　;回家？对于阁下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我们还能共处一个屋檐下么？;裴倾城嗤笑出声，越想越觉得可笑。

　　对于她曾经最亲近的人，还需要一个外人来提醒她，那个身边人其实并不是？

　　她不是想尹晗想疯了，就是蠢到不会带眼识人，纵然相隔了三年，也不至于认不出对方。

　　她的神情，愈发地低落无助。

　　尹晗伸出手想扶她，她无视他伸出来的手，转身向街的另一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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