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
虢首封睁开眼,眼前漆黑一团。只有遮得严严实实的窗框边上缀着条细细泛光的银边。
昨晚说好要在床上睡出三八分界效果的小奶狗自行越界,把衣服扭出长条做成的三八分界线压得扁扁平平,人则缩在他怀里睡得实诚。
虢首封低头笑了笑,遂又闭上眼重返识海。
他的灵识悉数缠上灵能书。
厚厚的灵能书无风自动,最终停在第三千一百零二页上——鬼族,阴间本记。
孟婆汤,又名忘魂汤,令饮者忘却所有烦恼和爱恨情仇;取水于忘川河,加八泪引熬制九九八十一天可得。八泪引分别是:生泪、老泪、苦泪、悔泪、相思泪、病中泪、别离泪、伤心泪……虢首封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又把前前后后数百页都翻过一遍,还是没找到离魂水和钟情泪的出处。
广覆?骗子?
他仰头往灵府望去。
灵府与灵能书几乎在同一条垂直线上,只有少数几个边角可以互相窥望彼此。广覆正贴在其中一面边角的玻璃窗上,见他抬头,立刻露出笑容。
——离魂水,忘魂汤,钟情泪。
虢首封一直以为这个顺序也暗含着机密,中间的忘魂汤是关键,牵连起前后两个线索。
忘魂汤倒是找到了出处,但“离魂水”和“钟情泪”呢?
广覆贴在玻璃窗上无声地呐喊:“炼、化。”
炼化灵能书啊,不孝子孙。
这么厚的书,翻页能翻去何年何月?
广覆是气笑的。
当然是炼化,把书里的知识直接融入识海!
还有一点,是广覆隐而不宣的秘密——灵能书由稀世罕见的灵萃体打造,效用堪比一条完整的最上等灵石矿。整本书炼化完,释放出来的灵气足够让虢首封在末法时代一跃成为食物链顶端的天魔。如果他的心境随之增长,也极有可能瞬间突破成为大能。
然而不孝子孙防火防盗防祖宗,祖宗叫他往西,他梗着脖子就要去东。
广覆气得想捶墙,表面还要露出“你听不听都无所谓,我就顺便提醒一下”的淡然微笑。
虢首封在他殷切至极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合上灵能书。
广覆:“???”不炼就不炼,合书干什么?从头翻页吗?然后他就看见虢首封身形淡化,直接退出了识海。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有一句xxx,不知当讲不当讲。
广覆一拳,狠狠捶在玻璃窗上。
虢首封再睁眼,外界已经天光大亮。
身边的小奶狗阖着眼皮挣扎起身,背对他“唰——”,把睡衣拉过了头顶。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当她双手举过头顶的时候,可以从侧边倾斜的角度看见前方有一块可疑的凸起……
虢首封,直接石化。
易云嫦头也不回地摸走枕边小文胸。
文胸带子撩过虢首封的鼻尖。
石化虢首封:“……”难怪总觉得附近总盘旋着淡淡的香气。
小胸衣,淡水蓝,最小罩杯,由灵界高阶异能者亲手织造,附带清洁异能,十天半个月不换洗,依然能洁净如新。软钢圈里还镶有新型纳米机器人,必要的时候可以替人挡下一次致命攻击。这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唯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和普通背心一样的通病——穿着睡觉能硌得人失眠。
易云嫦睡前脱下,醒来再穿回去。这个习惯并没有因为身边多睡了虢首封而有所改变。横竖他睡下去半年都没睁过眼,就当是床上摆了个大型陪睡娃娃咯。
于是便宜了虢首封同志。睁眼便看见一片美玉般的裸背。只见纤细的两只胳膊反剪到身后,腰上肩下的两扇蝴蝶骨优美隆起——比直接见裸更具冲突性的诱惑力,让虢首封不知不觉间屏住呼吸。
易云嫦则是忽然头皮发麻,生起被饿犬盯住的惴惴不安感。她回头,与目光灼灼的虢首封四目相对。
两个人:“……”
天光大涨,室温开始升高。
易云嫦忽地跳起来,咻的一下蹦到三尺之外。
“咳,早。”虢首封暗哑发声。
易云嫦瞪着他。
虢首封艰难地挪开视线,慢慢从床上撑坐起来:“过来扶我一把。”他盯着自己仍然没有知觉的双腿,朝小奶狗伸出一只手。
易云嫦语无伦次地说:“我,”
“嗯?”虢首封偏了偏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故意的。”声音和手势齐齐一顿,易云嫦闭了闭眼:什么,鬼?该死的,断句;好像她,存心,当面,换衣?易云嫦内心崩溃到:汪?汪汪汪?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想哭。非常想哭。
而虢首封莫名想笑。他不能说自己看过很多次了,可每次都象第一次时心跳极快。他眼睛飞快一抬,睃见对面角落里阴暗中埋着片虾红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虢首封努力压下嘴角的翘意,温声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不小心。”
虽然他努力想维持严肃端正的表情,可沙哑的声音出卖了他。眼看易小狗就快掘地三尺自埋自己了,他连忙清清嗓子卖了个惨:“你来扶我,不能让我总这么躺着。”
他朝易小狗方向扬扬手。后者没有立刻蹦跶过来,而是小声要求:“等、等等。”
虢首封没有朝那边望。
小奶狗也是要面子的狗。
房间里响起一阵悉索声响。那声音又轻又细,象一根白羽毛似的在他耳膜上挠挠。
虢首封耳朵火烧火燎。他强忍着挠耳朵的冲动,又等了好一会才被人小心翼翼地握住伸出去的手。
易云嫦穿上一身藏蓝色腊染长衫,腰间一根宽腰带紧紧勒束,勾勒出一截迷人身段。传统的民族服饰把她裹得密不透风。
她根本不敢抬头,鸦羽似的长睫毛压着眸里水光。她就象在他怀里均匀吐息时那般,从上而下地俯望,只能看见她根根分明的浓密睫毛间,含着一片颤悠悠的闪烁的光。手指相触处高烫灼人,温度以星火燎原之势一直燎到他心底。
有什么东西踩着虢首封的胸口掠过去。
虢首封舔了舔唇:“有水吗?”他口渴了。
水壶离他们有点远。
易云嫦满脸红霞:“我、拿。”
虢首封笑了笑,眼角忽然瞥见门后的影子晃动起来。
有人在偷听!
虢首封后颈毛皮猛然绷紧,耳朵尖竖起来。下一秒,他把准备去倒水的易云嫦捞回,手捂住她嘴巴:“嘘——”门缝下一团黑影不断耸动,似乎想竭力打探屋里动静。
虢首封懊恼地想:大意了。
昨晚没有布消音结界,不知刚刚的对话被人听去多少。如果有人发现易云嫦不是哑巴,会不会因此对她不利?
正常人出于同情心理,往往会在不知不觉间看轻身有残疾的人,连恶意也会削减不少。易云嫦在群狼环伺的环境里一直苟到今天,除了本身示弱激起一干保护欲之外,也和装袭作哑有关。充满恶意的人看见她只能比划手却,连呼救都做不到,自然而然生出轻敌之心,由此放松了对她的警戒。如果他们发现小奶狗并不是真正的哑巴……
危险就会增加。
虢首封垂下视线。他微微流露出冷漠气息的表情完完整整倒映在易云嫦的眼睛里。
同样,小奶狗安静、乖巧的模样也映入虢首封的眼帘。他心软得一塌糊涂,忽然灵机一动,把压在她嘴上的手移到后脑勺上,安抚性地按了按。
“怎么这么看着我?今天的早安吻呢?”
易狗:“?”
门外耸动的影子不动了。
虢首封半真半假地抱怨:“难道睁开眼睛,就得不到早安吻了?”早知如此,“那我就不睁眼。”
嘭!
易云嫦原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