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斗篷人扇形散开，形成一个半圆。

　　易萍看着他们，脸上带些轻视之色。

　　吞口氏则不然。她大半辈子浸润在腥风血雨里，吃过的盐比易萍吃过的米还要多，一眼就看出了对面真正厉害的人。她目光追随着对面四个幽灵移动。她也是第一个发现左貔与四个人之中有微妙互动的人。

　　左貔说：“吞口家长不需要担心，这四位只是协助鉴定现场，并不会伤害你们。”

　　吞口氏对他的善意报以冷笑：“你们把人诱到这儿来，就是为了一场有目共睹的表演？你敢发誓你没有一丁点邪恶心思？”她暗指左貔无端迁怒易云嫦。

　　左貔涨红了脸，却一声不吭。他确实因为独子暴毙而心神不稳，但比起妻子，他多少还残留了一些理智。现在支撑他表现得象个正常人的动作，就是一股执念……他一定要找到杀死儿子的凶手，并将其绳之以法。

　　左貔：“如果现场还原出来，确实与易吞口无关，我自然会护送她返回吞口本宅。”

　　易萍在一旁凉凉地问：“如果有关呢？”

　　吞口氏瞪了她一眼：“左貔，你刚刚在吞口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的是无论发生何种情况，只借用她一小会，鉴定完现场之后必定完好无损地带她回来！”

　　“那是因为我深信，她与此事无关。”左貔提醒老人，“您忘了？十五年前，她父母的车祸现场还是由我鉴定出结果的。”那个时候他初出茅庐，外界随随便便飞来的一个流言都能压得他头都抬不起来。他顶着无数质疑的声音，到海边还原现场、鉴定现场，最后拿出无法让人反驳的证据，断定易云嫦绝对不可能是杀害父母的凶手。

　　她的父母，确实是死于一场意外。

　　提到十五年前的那场车祸，易萍一脸扭曲愤怒的表情。

　　左貔的目光从易萍脸上掠过去，顿了顿，压下心头浮起的一丝异样继续说：“真的只是请她帮忙，助我们左家还原现场。”

　　“外人如何帮忙？溯魂是那种需要外人互动，才可以施展的异能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吞口氏又警戒又嘲讽地看着左貔，好像他诚恳的态度只是一种用心险恶的伪装。

　　说来说去，她就是怀疑左家在这儿布置了一个杀人圈套。尤其是四个蒙面斗蓬人的存在，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她也是丧过独生亲子的母亲，她也知道骤闻噩耗的霎那会产生多么吊诡又疯狂的念头。总有那么一刻，激荡的血气会让她冲动地拉下整个世界，为她的婷婷陪葬才好。千钧一发之际，是云嫦稚嫩的啼哭声，和她对整个家族固有的责任感拉回了她的理智。

　　现在，她也寄希望于左貔还能记得自己身为左氏的责任感和荣耀感。

　　吞口氏紧紧盯着左貔：“希望你还能记得自己姓左。”

　　左貔沉重地点头：“是的，我永远记得姓左。”记住自己的姓氏，就等于是发毒誓不给自己的家族蒙羞，这是世家贵阀之间最牢不可破的誓言。左貔抬起眼睛，目光炯炯。

　　“其实魂溯发展到今天，已经产生了异变。”

　　“异变？”

　　“就是小阶段晋阶。”左貔话音刚落，幻境里虚虚实实的人影全都被他惊住了。

　　“你说什么？”易萍声音尖锐地问，“魂溯居然也有晋阶？”

　　易萍的声音太过尖锐，意思太过刻薄。不仅是左貔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连那四个扇成半圆而立的蒙面人也纷纷偏头朝她望过来。从帽沿下射出精锐的视线，正阴森森地凝视她。

　　易萍微微瑟缩，在原地焦躁不安地踏了几步。

　　吞口氏脸色雪白，低声喃喃：“晋阶？魂溯也能晋阶？”她和易萍一样，对魂溯晋阶感到不可思议。

　　古希道又悄悄凑到虢首封面前……这个瓜娃子从骨子里就爱粘人。不给他粘，他就要气得撕牙亮爪踩奶。好在他现在收敛了很多，又天生具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知道易小狗是绝对绝对不能粘的，便总是情不自禁地往虢大狗身上靠过去。

　　虢哮天犬一爪子巴他脸上，把人狠狠地扒拉开来。他的声音从巨大的狗爪缝隙里咕噜咕噜地挤出来：

　　“好奇、魂溯、晋阶，会变成什么……”

　　“闭嘴，仔细听他们说话！”虢首封喝斥他。

　　古希道委屈巴巴：“哦。”

　　异能者天生比普通人傲气十成。每个异能者都或多或少有一些“高人一等”的意识。要让这些人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无能为力，简直就是粉碎他们一身骨头般可怕。

　　而左貔现在面临的困境，他不但要认识到自己确实技不如人，还要亲自承认这个事实。饶是历经风雨的壮汉，此时大黑脸上也微微泛出酱红色，脸上带着又羞又恼的表情。他半侧过身子，一一指向四位斗篷人。“还是向诸位介绍一下吧。”

　　四个斗篷人缓缓点了一次头。

　　“这四位便是我们左家闭关多年的五代、七代、九代和十一代家老。他们都是我们左氏魂溯异能的晋阶使用者。”

　　“什么？！”现场爆出一片惊呼声。

　　易云嫦听见身边虢首封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她好奇地偷瞄一眼，见虢首封罕见地露出可遇不可求，求而势在必得的表情。这个表情她看不懂。她歪了歪头。

　　虢首封蓦地回过神来，低头望着她灿然一笑。两个人紧紧相扣的手掌里，他加力捏了捏。趁着小奶狗目光羞涩，脸颊嫣红的片刻，他低声说：“魂溯是所有低阶异能里出了名的不可晋阶。这个名声有如魔咒。如果左家能破开这个魔咒，只能说是‘万物皆有可能’。”剩下的，他就没再说了。

　　如果连魂溯都可以晋阶，那么踏空自然有更大的发展空间。而异能晋阶，其实多半抉择于心境。如果让他有机会看一眼晋阶后的魂溯如何施展，说不定于他而言，以后该如何晋阶踏空会有更多的领悟。

　　古希道一个凡人，哪懂得这些东西。他懵懵懂懂地又凑上来，问出最浅显直白的问题：“家老？夜三哥，家老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