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玛丽递过来一张纸巾。
冯茂接过来擦了擦从鼻腔中流出的血液,力量稍稍运行一下,鼻腔中破裂的毛细血管就被封堵起来。一屋子病人都看向冯茂,目光里面的情绪从讶异到惊喜都有。冯茂再次降低施法强度,这次身体终于抗住了,血液没有涨裂毛细血管。
治疗完所有病人已经到了晚上九点,胡安请冯茂吃饭。玛丽虽然还是有点胆怯,却紧靠着冯茂坐到了桌边。看得出她也真的饿坏了。冯茂本想走,看到玛丽坐下也就留下了,只是拒绝胡安给他倒酒。胡安这位贫民区的头面人物也不客气,给自己斟了一杯后笑道:“冯茂兄弟,我得谢谢你。有了你,大家日子好过了不少。”
“你要是真的想谢我,就给我弄个大房子。现在人这么多,这么小的房间施展不开。”冯茂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知道,我知道。”胡安一脸无奈的说着。正好艾琳娜带了个女孩子端着食物进来,胡安岔开话题,“来来,吃饭。”
面包,浓汤,香肠。作为这顿饭的女主人,艾琳娜给四人面前的盘子上放了面包与肉肠,又给每个人盛饭了浓汤。轮到玛丽的时候,玛丽有点不安的说道:“谢谢。”同时忍不住向冯茂那边稍微靠了靠。
冯茂觉得艾琳娜平日里看着并不是一个严厉的女人,没想到玛丽还挺怕艾琳娜的。来之前,冯茂已经在学校食堂饱饱的吃过晚饭,此时只是疲惫。本想趁机和他们说话,就见其他三人都低头猛吃。冯茂本就只要了一勺浓汤,此时慢悠悠的撕下两小块面包蘸了浓汤送进嘴里。
胡安平日里看着豪爽,吃相却给外谨慎。有力准确的动作下,每次撕下的面包大小非常一致,咀嚼速度恒定。艾琳娜差一些,也大概这个意思。倒是玛丽吃的比较快,发出的声音很小,与其他超凡者相比就未免大了许多。
这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冯茂把自己盘子里的面包和香肠给了玛丽,索性思考起自己的事情。
与那些接受治疗的病人相比,冯茂才是真正的病人。在吕林堡,勒内老师请求至少让灰袍级别的修士施展‘圣光洗礼’,冯茂现在明白了老师的目的。如果比医术,红袍圣者是比冯茂高明了无数倍的高手,在破坏身体的同时就进行了修补身体的工作。
现在冯茂的身体完全恢复了正常的脉络,体内曾经被破坏的‘河道’毕竟受过伤,恢复正常之后格外脆弱。红袍圣者实施圣光洗礼之后,冯茂还能发挥相当程度的法术强度。现在身体恢复正常,法术强度反倒只能施展出以前的四分之一。
不管是施法或者练功,运转体内灵气到外层,很容易就导致身体外层受过伤的部位破裂。这是货真价实的内伤,冯茂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七窍出血’。
修补伤处对现在的冯茂非常容易,可那得是平静的状态下。要是冯茂以当下的身体再来一次激战,哪怕烈度只有和‘前法务厅长’作战的那次,冯茂都怀疑自己会浑身飙血死在当场。
夺心经文中的法术模型不可能放上鼠标就弹出内容介绍,冯茂得一个个尝试。尝试很不顺利,因为内出血打断施法,经常一个模型练十几次都未必能从头到尾施展。实力大大提升,战斗力快速下降。看似矛盾的内容居然以这样的方式让冯茂体验了一次。
三人差不多同时吃完了饭。冯茂收回心思问道:“胡安大哥,你找不到大房子么?”
“这里能有什么大房子。”
“盖一间总行吧。也不用盖,临时搭建一个不好么?用木棍搭建框架,覆盖上麦秆扎成的草席,只要能遮风就好。”冯茂建议道。
“冯茂兄弟,你不是本地人。这里的春天会下很长时间的雨。临时盖起来的房子没办法挡雨,还不如再等等。”
“我现在很忙,不可能每天弄到这么晚。”
“你要是没时间,就早点收工。”胡安建议道。
胡安的建议也是个办法,冯茂却觉得不符合自己的感觉。理由说不清,反正冯茂总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心思。
胡安继续说道:“冯茂兄弟,你不能对别人太好。对别人太好,就是对他们不好。听我的话没错,还是这么大地方,你觉得时间到了就走人。他们若是不高兴,让他们来找我。”
冯茂觉得这话未免过于苛烈。针灸推拿对现在的他根本不算什么,病人越多,积累经验越快。多几个人不过是举手之劳,费力都算不上。只是他还不敢深度相信胡安,也就没说啥。正想告辞,就见对面一直站着侍候众人吃饭的小女孩目光闪烁,里面有着相当深刻的恨意。
稍微判断一下方位,女孩的恨意是对着坐在冯茂身边的玛丽而来。冯茂心念一动,起身告辞。
把玛丽送往她家门口,然而玛丽却停下脚步,低声问道:“冯茂先生,我能住你那边么?”
“呃?”冯茂没想到玛丽竟然提出这么一个请求,她之前别说请求,连冯茂给她东西都会让她害怕。
“我只在您不在那边住的时候去住。行么?”玛丽声音更低了。
“你母亲知道你想去我那边住么?”冯茂也低声问。
“我回去和她说一声。”
“嗯……今天可以,你得先回家和你母亲说清楚。另外,我有些话想问你。”
在玛丽家门口等了片刻,玛丽的母亲抱着她的小女儿和玛丽一起走了出来。小女儿睡得很死,一路上都趴在母亲肩头沉睡。到了冯茂的住处,玛丽的母亲格蕾雅先把小女儿在冯茂床边厚厚的稻草铺成的垫子上安置好,这才回到小厅里。
冯茂看着地上的铺位,心中挺欣赏格蕾雅女士处置事情的方法。要是换成冯茂,大概就上床了。仔细想来,冯茂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别人睡他床上。在管制结束之后,冯茂回到这边,就见地上一个大铺位,一个小铺位。小铺位是玛丽的,大铺位是格蕾雅女士带着两个孩子睡的位置。天依旧冷,一家四口却始终睡在地上,根本没有动过冯茂的床铺。
“不知冯茂先生要问什么。”格蕾雅女士开口了。
“我一直没关心过一件事。那些病人是那边的人,胡安是怎么对他们讲治病的事情。”
说完,就见格蕾雅女士脸上滑过些复杂的表情。玛丽此时已经完成了刷牙洗脸,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眼皮就不由自主的打架。既然有格蕾雅女士讲述,就不用找说不清楚的玛丽,冯茂对玛丽说道:“你去屋里睡吧。”
却见格蕾雅女士站起身,拉着玛丽进了里屋。她把床单拿下,让玛丽躺在草铺上,这才给玛丽盖上床单的反面,然后把被子盖在床单外面。
等安顿了女儿,格蕾雅女士对有些不解的冯茂说道:“冯茂先生,您还太年轻,又是个非常有怜悯心的人。我要告诉您,有些规矩是一定要有的。您现在不明白,等您长大了就明白了。既然玛丽不想住那边,我会让她带着妹妹来您这边住。您放心,所有的床单被褥我明天就会准备好。”
被这位成年女性教训,冯茂心里面不明所以,只能答道:“好吧。”
关上里屋的门,格蕾雅女士稍微伸了个小小的懒腰。看上去也轻松了不少。冯茂突然想起件事,就拿出了包烟卷。
现任社长冯茂研究了光明兄弟会的章程后发现,除了申请钱十分麻烦还未必给批。其他很多东西相当简单。餐票、衣服、寝具、香烟每年都有定额的票券。自从抽了大公一根雪茄,冯茂也觉得没必要给学校省。
本不知道格蕾雅女士会不会抽烟,就见格蕾雅女士眼睛一亮。冯茂干脆把那包烟放到格蕾雅女士面前的桌子上,自己又掏出一包放在自己面前。等他打开了窗户,就听到划火柴的声音。格蕾雅女士已经给自己点了一根。
冯茂坐回桌前,格蕾雅女士谢道:“谢谢。您太慷慨了。”
又抽了两口,格蕾雅女士回答了冯茂之前的问题:“冯茂先生,那边的人都说,胡安惹不起你,就想利用你……”
冯茂点点头,这话没错,至少冯茂觉得没错。看来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胡安对大家说,他请人给大家治病。最初的时候大家不敢欠胡安的人情,冯茂先生治病的法子又挺吓人,最初只有胡安的党羽才敢接受您的治疗。”
冯茂笑了。他自己从小就见过针灸,又和21世纪普通孩子一样很少生病。对治疗的接受顺序是可以吃药就绝不打针。针灸是比打针更可怕更不能接受的治疗手段。
“现在大家知道您的医术高明,所以才慢慢有人敢欠下胡安的人情。”格蕾雅女士说完之后又抽起烟卷,看得出她并不想浪费难得的享受。
“那……大家是怎么看我的呢?”冯茂一直不明白这点。
“大家……大家觉得您是个狠人,也是个怪人。都不明白您这样的大学生先生怎么会被胡安给骗了。”
“哦。”冯茂心里轻松了点。如果大家知道冯茂是拿他们当试验品,天知道这帮人会怎么个反应。冯茂并不喜欢被人敌视的感觉。正觉得轻松,就听格蕾雅女士有点不安的问道:“您不会是和胡安起了冲突吧?”
“没有。”冯茂答道。看着格蕾雅女士的不安,冯茂想起件事,他有些迟疑的问道:“我看……好像……是不是有些人对玛丽有敌意?”
“呵呵。”格蕾雅听到这问题苦笑起来,“任何事情都会有代价。冯茂先生,我看得出您是个很任性的人,做任何事情都只是您自己想这么做,您并不期待别人的回报。所以我才敢请求您的怜悯。但是那边的人不明白这些,他们看到的是玛丽不用出卖自己就得到了逃离那边的机会。他们当然会嫉妒了。像您这样的人大概是不明白什么叫做嫉妒。”
“您太高看我了,我也会嫉妒。”冯茂叹道。
“冯茂先生,在我看来您不会嫉妒,您只会羡慕。您看到有些强者能做到您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您羡慕他们,期待您能和他们一样强大。嫉妒是因为知道自己永远得不到。羡慕只是知道自己现在做不到。这不一样。”
一阵喜悦冲上冯茂心头,那是得知了未知事实的喜悦。他发现自己以前就会不由自主的高看格蕾雅女士一眼,现在确定了原因所在。哪怕是这句话带给冯茂的感受就让他觉得对玛丽的那点付出完全有价值了。
以前的自己还真的不清楚嫉妒与羡慕之间的分别,总会把这两个看似非常接近的反应混为一谈。听了格蕾雅女士的解释,冯茂明白了前任法务厅长的绝望。如果只是被拒绝,顶多是感情受了伤害。而偷情乃至做出私奔决定之后,前法务厅长知道自己要永远失去那个女人了,所以他嫉妒了。只要想到那个女人还活着,痛苦就不会消失。得不到的就毁掉。有力量的人为了摆脱痛苦,自然要使用自己的力量把世界变成自己能接受的模样。
把思路完全理顺,困惑终于被消解。如果是这样的话,现任大公不让其他高层对自己下手的命令应该会有效。既然有个人力量可以改变的世界,也会存在个人无法对抗的力量。
且不说真的有没有高层会为了报仇对冯茂怀恨在心,在那帮高层确定自己违背大公的公开命令而不受惩罚之前,那些高层暂时会服从大公的命令。
想明白这点,冯茂突然想起最初想问玛丽的事情。这一番东拉西扯虽然让冯茂明白了不少,却把这个事情忘记了。他问道:“格蕾雅女士,我今天告诉胡安,想让他找个更大的场地。我时间有限,最好能七点半就干完。所以我想着场地大了,可以同时治疗的人就多了。赶紧干完早点走人。胡安拒绝了我。我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格蕾雅女士惊讶的看着冯茂,冯茂不明白这惊讶到底是啥意思。见格蕾雅女士手中的烟吸到了尽头,冯茂连忙给她续上一根,又殷勤的擦着火拆给点上。格蕾雅女士吸了一口才反问道:“冯茂先生,您会不会不自觉的就说出是我说的?”
“不会。”冯茂连忙摇头。
“那您何不自己多看看,多想想。过一段时间您有了想法再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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