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承认，对于陆压道君的夸奖，我很是受用。
返回洛阳城的途中，土地老儿和我们两个交代了昙曜的近况。我们不在洛阳的时候，昙曜一直住在太子行宫的厢房里。虽然太子对昙曜礼遇有加，奈何昙曜的身份终究是个和尚。就算好吃好喝的供着，也还是要避人耳目，小心的藏起来。偏偏昙曜是个轻生重义的和尚，他一心向佛，宁死也不愿做有辱佛门的事情。在满城都在抓和尚的节骨眼上，他不仅法器随身携带，就连袈裟也一直穿着。
“哎。”土地老儿叹气一声，“小童来报说，就因为昙曜坚持身穿袈裟，好几次都差点被抓到。要不是小童暂时用了障眼法蒙混过关，怕是完不成星君大人的嘱托。”
我想起了刚到凡间时，那些在后巷被砍头的和尚。心情沉重的叹了口气，我问：“拓跋晃是太子，他的身份尊贵，有谁能去搜查他的行宫？”
“据小神的了解，是太武帝身旁的宠臣，宗爱。”土地老儿道，“这个宗爱，原本是个罪人。因为犯罪获了阉刑，成为了阉人。不过这个宗爱，很是有手腕。当了中常侍后，是步步高升，很快又封了秦郡公。太武帝北征之时，宗爱又被封为监国。即便是太子殿下，也要对他十分忌惮。”
宗爱是个宦官，权利却是不小。因为得到太武帝的宠爱，他简直是无法无天。不仅好几次陷害太子，他大有夺权之势。这次武帝灭佛，好像也是宗爱联合宰相崔浩一起促成的。他们这一个建议，害死了无数佛门子弟。而他们也知道太子拓跋晃信佛，所以对拓跋晃是百般刁难。拓跋晃能保护昙曜至今，已是实属不易。
听完土地老儿的话，我也是感慨颇深。想必拓跋晃为了保护昙曜，已经是劳心劳力，即便是块儿石头，恐怕也会动心。难怪昙曜慢慢也有动摇，能坚持到如今已经实属不易。可叹命也命也，他们二人有缘无分，委实让人揪心。
等土地老儿的话说完，我只有一个疑问：“何为阉人？何为阉刑？听你的口气，这刑罚似乎有所不同……到底为何？”
土地老儿：“……”
陆压道君：“……”
我看看他们二人，他们沉默着，似乎都不打算回答我。见我还要问下去，陆压道君道：“你可知道这宗爱是何人？”
何人？我想了又想，道：“阉人？”
陆压道君的神情晃了晃，他淡定从容的说道：“这个宗爱，是少司命转世。”
我惊讶的捂住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宗爱真的是少司命转世，那玉帝和王母可是……太阴了。
神界之中，有两位大人是掌管命数的。一位是掌管凡人命数的，称之为命格星君。人生百年，爱恨情仇，全都记在命格星君的小本本里。只要是本中记载的事情，是想逃都逃不开，想躲都躲不掉。所有因缘果报，全部囊括其中。尹喜曾经带我偷偷去命格星君的书房看过，很多本本上写的比话本还要精彩绝伦。
还有一个大人，就是这个少司命了。和命格星君不同，少司命是掌管神仙劫数的。
据说在万万年，神界还未出现时，上古的大仙众多。仙人多数都逍遥自在，甚少理会凡间的事情。凡间没了管束，暴君当道，灾祸连连。那段时日，仙人凡间都是一片混乱，毫无秩序。是以，天神选出了少司命，让他掌管仙人劫数，以规范仙人的修行和寿命。有的仙人扛不住少司命安排的命数劫难，应劫而亡。到了如今，仙界才会如此的人才凋零。
等神界形成后，一部分的仙人归了天庭，剩下的一部分就是像陆压道君这般成了散仙，终日隐匿，不见踪迹。而少司命跟了大部分仙人一起，归到了天庭一派……王母和玉帝偷偷让他到了凡间来打压佛界，委实缺德的很。
一点点弄清楚了宗爱的身世，以及天庭的意思后，我忍不住唏嘘两声。谁能想到佛祖好心帮了天庭收了猴儿，反而连累佛门子弟受尽磨难。不仅佛像被毁，弟子也悉数被杀。黑啊，实在是黑啊！玉帝和王母的心思，真不是我这等小仙能猜透的啊！
渐渐的，我也明白了那日陆压道君的苦心。若是那日他不拦住我，我出手救下那些僧人可就坏了事儿。要是玉帝和王母知道我忤逆了他们的意思，那岂不是……
我偷偷看了陆压道君一眼，我在看他时，他恰好也转头看我。像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一般，陆压道君冷淡的说：“不用谢。”
又来了，他又来了。每次他都是这般，好像什么都了解似的高高在上。我虽有心感谢他，却还是有些不舒服。轻咳一声，我道：“那些僧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我们下凡虽不是要救他们，可也不能看着他们平白无故因神界和佛界的争端而丢了性命……道君，既然玉帝和王母能听你的话，你可否劝劝他们？放了这些僧人一命吧！”
“我？”陆压道君又是那般冷漠的嘴脸，“我为什么？凡人有自己的劫数，都是他们自己需要承担的。佛经里不是有句话，说，人在爱欲中，独生独死，独来独往，苦乐自当，无有代者……朝歌，你难道还是不明白吗？”
“我……”我有些丧气，“可是，我还是接受不了他们当着我的面被杀害，我也做不到看着这一切无动于衷。”
陆压道君说的话，冷的都到人骨子里：“等你习惯了这一切，你也就适应了，以后，你就不会说傻话了。”
“傻话？你认为我在说傻话？”可能我是在说傻话吧，但我也觉得比他冷漠的态度要好的多，“道君，你是仙人，你生下来就是仙胎。你能长生不死，可你知不知道，凡人只有一世的时间？你以为的幻影，对他们来说都是真实的存在。”
对我的话，陆压道君完全不理解。他扶额叹气，道：“朝歌，你没有在凡间历劫，所以很多事情你还看不开。以后等你……”
“如何？”我摇摇头，“抱歉道君，你的想法，小仙委实难以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