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尹喜笑容浅浅,桃花眼醉人,“三月十八,你等我。”
其实类似的对话,我和尹喜进行过很多次。两千多年的时间,该聊的不该聊的,我们都聊的差不多了。我觉得今日的对话和以往的对话没有任何的区别,今日的我们也和以往没有任何的区别……不知为何,尹喜说完这句话后我竟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感觉很不好。
一旁拉车的大马似乎都有点等不及了,马蹄子不停的刨地,扬翻了尘土。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尹喜笑着走远了。
“还看什么呢?”陆压道君有些不耐的催促我道,“朝歌,我们走了!”
看着尹喜渐渐远去的背影,我问陆压道君:“道君,你可有过不好的预感?”
“比如呢?”陆压道君问我,“朝歌,你是想问什么?”
我心中这股不好的预感,似乎只有陆压道君能够看得清。但想到我们二人之间尴尬的关系,我又觉得不知道该如何去问……轻轻摇头,我劝自己不要多想:“没,没什么。”
尹喜不会有事儿的。我想,他是大名鼎鼎的文始真人,他的师父是太上道祖太上老君。八成我是真的受到怀孕的影响,喜欢胡思乱想起来。
见我没再问,陆压道君有些失望。不过以他的性格,他是不会多说的。伸手扶住我,他说:“上车吧!”
我不太明白陆压道君为何坚持要坐贾世才的马车,虽然路程不算太近,但是对陆压道君来说并不算什么。是以我委实是想不明白,他干嘛冒着出卖色相的危险也坚持要坐马车。
难不成……陆压道君和我当初一样?他好奇凡间的马车什么样子,所以就上来了?
呃,好像,没理由。
贾世才的马车我之前坐过,还算是比较熟悉。上了车之后,我就和之前一样坐在靠窗的位置。土地老儿第二个上来的,他也没想多,挨着我就坐下了。土地老儿拿起桌上的糕点就要吃时,陆压道君沉着脸上了车。
陆压道君没有坐下,他弯腰站在马车口,冷冷的看着土地老儿。土地老儿放在嘴里的糕点都没敢嚼,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红着脸给陆压道君让位置。
“干嘛呀!干嘛欺负一个一两百岁的小孩儿?”我拉住孩童模样的土地老儿,不满的说道,“道君,那面不是有位置么?你还往这面挤什么?”
所以说啊,人都是很容易恃宠生娇的,蹬鼻子上脸,给点颜色就灿烂。在知道陆压道君很迁就我之后,我整个人的胆子都变的大了起来,腰板儿都硬了起来。不仅敢给陆压道君脸色看,我还很硬气的帮着土地老儿做主。大力的在土地老儿肩膀上拍了拍,我说:“没关系,你就坐这儿,本星君说了算。”
“朝歌。”陆压道君笑了,他笑的很恐怖,“在泰山呆了一个月,你胆儿变肥了啊!”
说着话,陆压道君看到了我脸上留下的伤疤。他的笑容很快就退去,换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原来,陆压道君和我们这些普通神仙一样,他也是会忧伤的。
看到陆压道君的这幅神情,我感到很难过。可是短暂的难过之后,我又觉得他如此肯定是因为女娲娘娘。我很是阴暗的想,他很可能是在想为什么我不早点死,如此他就能和女娲娘娘早点团聚了。
我和陆压道君突然都不说话,土地老儿感到无所适从。小心翼翼的把桌上的糕点盘推过来,他道:“星君大人,你吃吗?你看起来……怎么咬牙切齿的?”
没错,我是咬牙切齿。用凡人的话说,这种情感就叫嫉妒吧!
是的,我嫉妒女娲娘娘,嫉妒的五脏六腑都疼了。嫉妒她有无限尊崇的地位,嫉妒她有陆压道君这般的恋人,嫉妒他们万万年前的相恋,嫉妒他们万万年后的相遇。
我嫉妒她,嫉妒自己将要变成她,却永远都成不了她。
“你饿了么?”陆压道君冷淡的问我,态度却是破天荒的殷勤,“用不用我给你准备点吃的。”
我对女娲娘娘的嫉妒,变成了对陆压道君的怒气。听到他的话,我就气不打一出来,没好气儿的回了他一句:“不饿,不吃……你往那面坐坐!你挤到我了!”
我清楚的,我现在的模样就是在无理取闹胡搅蛮缠。陆压道君和我中间隔了个土地老儿又隔了一张矮桌,不管如何,他都是挤不到我的。
纵然知晓我是在撒泼,陆压道君也没有和我计较。他往回缩了缩身子,整个人都靠在了马车的另一端。他那么大个个子,怎么看怎么可怜……我没有觉得解气,反而更加生气了。
朝歌啊朝歌,我在心里骂着自己,你是个神仙啊,你断不能把自己变成凡间的无知妇人啊!
一边劝着我自己,我一边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此时交代完马车夫的贾世才走了上来,他笑道:“安排了一下家奴,耽误了点时间。”
贾世才的目的明确,他直奔陆压道君的身侧而去。没等他坐下,我就感觉到一股仙风从身旁吹过……贾世才笑容满面,他奇怪的说:“马车里拥挤,我还是步行回去吧!几位在这里好好休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好了。”
说完,贾世才转身下了马车。
“他……”看着来去如风的贾世才,我有些不敢相信,“道君你是……你给他施法了?!”
陆压道君从旁边的书柜上拿了本书翻看了一下,道:“本君小惩大戒,已经算是便宜了他。这要是在西昆仑,本君一定……”
我想起瑶姬神女说过的话,不自觉的抖了三抖。
“污秽之人,就喜欢这些淫邪的东西。”陆压道君只是翻看了两三下,他就大手一挥把书架上的书全都变没了,“不堪入目,污了本星君的眼。”
陆压道君的动作甚快,我刚看到那书的封面,他就把书变没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贾世才书架上的书和春娘那里的春宫图册是一样的。
马车摇摇晃晃,一直到天黑我们才到洛阳城门。
贾世才就是话本里骄奢淫逸的败家公子,一副纵欲过度的身子,估计平日里都用人抬着的。如今陆压道君让他走了这么远的路,差不多快要了他的命。中途我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他脚上走出了许多的水泡。水泡被磨破,又磨出了血水。绸缎面子的靴子被染的血红,看起来是惨不忍睹。
“道君啊!”我有些不忍的劝说,“小惩大戒一下是不是就行了?他走成这个样子……”
陆压道君路上始终闭眼打坐,说话时他都没睁眼看我:“要本君给你细数一下他作下的孽么?”
“不用了。”我不再多嘴,“道君大人你自己看着吧!”
可能是怕我和陆压道君的关系变僵,土地老儿笑着对我解释:“星君大人啊!这个贾世才,小神也是听说过的。听说他仗着自己家中有钱有势,没少坑害穷苦人家的姑娘。被他看上的姑娘,不是被抓,就是被……凄惨的很呐!道君大人惩罚他一下,也是应该的。”
“是吗?”我道,“果然人不可貌相。”
陆压道君轻笑一声:“你懂什么是人不可貌相。”
过分了吧,过分了吧!嘿,我就稍微表达了一下异议,他至于么?
我气呼呼的看他,土地老儿倒是觉得好笑:“星君大人,你和陆压道君的关系倒是融洽了很多啊!”
“融洽?”我看土地老儿的眼神和我一样不好,“我俩这也算融洽?”
土地老儿笑着拍马屁道:“星君大人忘了?上次你和陆压道君在此地时,吵的不可开交,最后还分道扬镳……如今你们二人有说有笑,不是关系融洽了么?”
我皮笑肉不笑的假笑两声,不想再说了。
马车到达城门口,城门刚好关闭。我探头往外看了看,叹道:“路上加快些速度好了……我们今夜是不是要在城外过夜了?”
“不必。”陆压道君刚睁开眼,他的眼神有几分迷茫,哑声说,“再等一会儿,我们就能进去了。”
“等?”我探出半个身子东张西望看了看,“我们在这儿等什么啊?等奇迹啊?”
我忘了自己脸上的伤难看,就这么没遮没挡的伸出头去,看到的路人不停的对着我指指点点。我本没觉得脸上的伤有什么,被他们议论的,我不自在的面红耳热。匆匆忙忙的想要退回来,我一头撞到了陆压道君的怀里。
陆压道君应该是听到了议论声,他探过身子来和我一起看。我这么往他身子上一撞,外面有看到的男子怪笑两声,嘴碎道:“奇不奇,丑妇嫁作俊汉妻。”
“你离着我远点。”被一个凡人嘲笑至此,我是前所未有的难堪。躲避着陆压道君的身体,我身子倒仰的都快掉出马车去了,“这是在洛阳……让旁人看到不好。”
为了陆压道君的“英明”,我很识趣的想要和他划清距离。可是陆压道君对此却毫不在意,怕我掉出去,他伸手搂住了我的腰。没有在意那个大汉说什么,陆压道君轻声说:“小心点。”
我抬眼看他,他的脸就近在眼前……他的眼中,也是有我的。
“道君的眼睛是何时开始变的冷漠的?”看着他眼里的我,我小声说,“从我离开西昆仑以后么?”
陆压道君没有回答我,他的手指在我脸上的伤疤轻轻摸了摸,柔声道:“朝歌的心里是何时开始有我的?在我到了封神台以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