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小娘子");
一顿定亲宴席,吃的热热闹闹。
因着杨石头过来提亲,县衙里三班六房里的人都跑来凑热闹,这是定亲,也不好随礼,只能买些东西过来,说是给顾小姐添妆。像齐大人和各个班头,送的礼稍微重一些。一时间,顾绵绵屋里堆满了布料和首饰。
街坊邻居们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也纷纷跑来问今日是不是满门接客?阮氏和薛华善只能一一婉拒,说姑娘出阁时再请诸位高邻。
阮氏本来只预备了三桌酒席,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只能临时从外头酒楼里叫了席面过来。但茶水果子还是家里预备,阮氏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把个孟氏累的够呛,连阮姑娘也被拉去烧火。
顾绵绵今日不好出门,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大半天,直等到所有宾客散去,她才从屋里出来。
卫景明今日都没机会好生和顾绵绵说话,这会子终于能好好看看她。
顾绵绵身上的衣裙还没换呢,卫景明想着现在他终于是正经顾家女婿,大大方方看自己媳妇,岳父就算不高兴也不能捶我。
顾绵绵感受到卫景明眼睛里浓烈的爱意,稍微往一边躲了躲,这个呆子,我爹还看着呢。
卫景明先是高兴,又是伤感,想到上辈子那些难熬的苦日子,心里如针扎一样疼痛。
好了,亲事定下了,方家就算想故技重施,我可不是吴远那呆子,有什么花招尽管来吧。
顾季昌见女婿这呆头鹅样,心里好笑,“寿安,你和华善一起,把今日问邻居们借的桌椅板凳都还回去。”
卫景明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好勒,爹放心,一定办妥当。”
天爷,之前还是叫岳父,这怎么一定亲,就变成爹了。
可顾季昌也不能说女婿喊错了,一般女婿都喊岳父,有些为了表示亲近,改口叫爹。
阮氏在一边笑着回道,“官人,咱们又多个儿子呢。”
顾季昌心里叹了口气,看在他无父无母的份上,就原谅他整日嘴上没个把门的了。
那边厢,孟氏在厨房弄了整整一盆剩菜端了出来,“妹妹,姑爷,天热了,你们这菜要赶紧吃了啊,不然就坏了。”
阮老大已经醉的死狗一般,正躺在倒座房里,等会子让他两个儿子把他背回去。
孟氏看着卫景明,讨好一般笑道,“外甥女婿真是少年有为,不光人长的排场,又有本事,我们这些穷亲戚,以后就靠你照应啦。”
卫景明笑看孟氏,“舅妈,要说穷,我才是最穷的一个。这回定亲,我把老本都贴进去了,往后只能靠着岳父家吃软饭,还要指望舅舅舅妈照应呢。”
孟氏立刻吹牛皮,“外甥女婿放心,但凡是我这做舅妈的有的,你只管开口,我定不会小气。”
卫景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舅妈真豪气,我就喜欢舅妈这样的,等我遇到难处,一定去找舅妈。”
阮氏在一边心里嘀咕,这两个人居然能说到一起去?顾绵绵心里想的却不一样,卫大哥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孟氏很高兴和新一任班头搭上了关系,端着一盆剩菜,高高兴兴地让两个儿子把家里死鬼男人扛回家。
等阮家人一走,顾家人忙忙碌碌把家里收拾干净后,天就黑了。
顾绵绵换上了普通衣裳,在厨房里热剩菜剩饭,卫景明给他烧火。往常薛华善还会过来凑凑热闹,今日他宁肯在屋里躺着也不愿意来厨房。
顾绵绵抱怨卫景明,“买那么多聘礼做甚,是不是把手里都花空了?”
卫景明听见她这一副当家女主人的口气,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给你花钱,我心甘情愿。之前都说你亲事艰难,我好不容易求上了亲,自然要办一份体体面面的聘礼。就是前头那些繁文缛节都省了,你别介意。等咱们成亲时,我再给你办热闹些。”
顾绵绵故意把锅铲炒的刺啦刺啦响,来遮掩自己的羞意,“说那些做什么。”
中途,顾绵绵趁着锅里煮汤的空挡,走到灶门下,轻声道,“伸出手来。”
卫景明赶紧丢下火钳伸出两只手,顾绵绵从袖子里掏出两块银锭,一个五两的,一个二两的,分别塞进卫景明手里,“快收起来,你现在是班头了,不能因为手里不宽裕,办事不体面。”
卫景明看着那两锭银子,半天没说话,顾绵绵试探性地问,“卫大哥,你可是和外头那些蠢人一样,不肯花女人钱?”
卫景明抬起头,顾绵绵看到他眼里有些水光,心里顿时软了下来,“快收起来,别让我爹看见。”
说完,她掏出帕子,给他擦擦眼睛,“烧火时头别往灶门里靠太近,不然熏着眼睛。”
卫景明特别想放弃什么狗屁的大男人尊严,扑进绵绵怀里痛哭一场,虽然她没有了上辈子的记忆,还是这样体贴自己。他吸了吸鼻子,“我才不学那些蠢人呢,他们哪里是不肯花女人钱,想的不得了,就是不肯承认罢了。”
顾绵绵顿时笑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盖在银子上,“这帕子给你用,以后别用袖子擦脸了。”
卫景明咧嘴笑,他有时候在外头跑来跑去,出汗多了就直接用袖子抹,“绵绵,你对我真好。”
顾绵绵嗔怪道,“快别腻歪人,好好烧火。”
两个人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你侬我侬,外头顾岩岭探头探脑。
顾绵绵忙问,“岩岭,你有什么事?”
顾岩岭进来坐在卫景明身边,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姐夫!”
卫景明高兴的抱着顾岩岭就亲了一口,上辈子他等了那么多年,才终于等到这一声姐夫,这次他不用进宫做太监了,成了顾家真正的女婿。
顾岩岭立刻开始提要求,“姐夫,你明日送我上学好不好?”
顾绵绵想笑,小娃儿之间总是攀比,这个说我爹多厉害,那个说我大哥多厉害,顾岩岭现在得了个厉害的姐夫,自然要去炫耀一番。
卫景明哈哈笑,“好,明日我送你上学。”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一家子还如往常一样团团围坐,但气氛却有了些变化。
卫景明现在真正是自家的孩子,顾季昌也就不和他客气,“寿安,你明日就和杨大人打招呼,赶紧去府城把黑衣人案子交接了。”
卫景明放下筷子,看着顾季昌,认真道,“爹,我想带绵绵一起去。”
顾季昌吃惊,“你去办差,带她做甚?”
卫景明看了一眼家中的人,先摸了摸顾岩岭的头,“岩岭,家里的事情千万不要说出去。不管人家给你什么,都不能透漏一句,不然以后我们说什么都会瞒着你。”
顾岩岭虽然年纪小,却十分懂事,“姐夫放心,出你口入我耳,定然不会透漏一个字。”
卫景明继续道,“爹,我带绵绵去,就是想告诉我们那位于大人,绵绵现在是我的妻,让他们早些死心吧。再者,我不在家里,怕他们再来作乱,索性我把绵绵带走,他们只会盯着我,不会来家里。”
顾岩岭在一边打岔,“姐夫,万一那什么于大人抓了咱爹威胁你怎么办?”小鬼头聪明的很,原来是我爹,现在是咱爹。
卫景明微微一笑,“岩岭放心,他要是抓咱爹,我就抓他爹!他抓我媳妇,难道我还去抓他媳妇不成?只能把你姐姐带走了。”
顾岩岭立刻哈哈大笑起来,顾季昌也被逗笑了,“那你就带着绵绵去吧,就说去府城采买一些东西,以后成亲的时候用。”
顾绵绵听他嘴里没个正经,在桌下踩了他一脚。
卫景明的脸扭了一下,瞬间恢复正常,给顾绵绵夹了一筷子菜,“绵绵你吃,到时候你就穿一身男孩子的衣服跟我一起去。”
顾绵绵嗯了一声,问阮氏,“二娘,您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的?”
阮氏笑着摇头,“我不要什么,要是有好茶叶,给你爹买一些。”
顾岩岭立刻举手,“姐姐,给我买些好玩的。”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说话,很快又到了第二天。
卫景明向杨石头辞行,杨石头立刻批准,拨了两个人给他,把青城县结案的公文和一些证据交给他,让他亲自去交给管邢狱的吴通判。
卫景明打道回家,快班的事情又落到了郭捕头手里。
回家的时候,卫景明拐了个弯去看望正在卖肉的阮老大。
阮老大看见卫景明,喜的立刻上来迎接,“外甥女婿来了,哎呦,今日不当值吗?可有空,到我家里坐坐,咱们爷儿两个喝两盅。”
卫景明笑着看了看他的肉铺子,“舅舅啊,今日杨大人又问我,市井之间的小商小贩的税是如何交的,你们卖肉的屠户,可曾缺斤少两。”
阮老大连忙赔笑,“再没有的事,外甥女婿只管放心。”
卫景明忽然板起脸,“我叫你一声舅舅不假,但公是公私是私,现在我做了班头,我的规矩和别人不一样。我不要你们这些小商贩一文钱,但你们也要老老实实做生意。你是我舅舅,要带头才行,切莫干那些坑人的勾当,让我知道了,舅舅就晓得我这个人翻脸是什么样子了。”
阮老大赔笑说了半天的好话,卫景明复又笑了,“那舅舅先忙,我回去了。”
阮老大切下一块肉要给卫景明,卫景明没要,直接回家了。
等卫景明一走,有人来买肉,阮老大老毛病又犯了,以次充好,买主不答应,“我说阮屠户,卫班头才刚提点你呢,你又用这下等肉当上等肉卖给我?”
阮老大眼睛一瞪,“那是我外甥女婿,我自家人说说话,关你屁事。”
买主也不是个怂货,“卫班头最是公道,从他来了青城县,翻了多少案子,给多少人洗清冤名。你一个假舅舅,在这里充什么老大!”
两个人吵了半天,阮老大最终不得不规矩办事。卫景明临走时安排快班里的人,每天好好给我查一查缺斤短两和坑蒙拐骗的事情,阮老大不知道,他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卫景明带上顾绵绵,两个人各收拾了两件衣裳,即刻往府城出发。临行前,卫景明让顾季昌带着阮氏母子搬进西厢房,那里面有机关,贼人来了可以抵挡一时。
小夫妻和两个衙役一起出发,两天的功夫,一群人到了府城衙门。
卫景明按照流程,把公文交给了通判大人。这等大案,吴通判自然要亲自过问,而且还要上报于知府。
因是出公差,府城衙门里管饭,还管住处,但那住宿条件实在是差,卫景明准备带着顾绵绵出去找客栈住。
四人在府城衙门吃了顿简单的饭,然后静静等候回复。
很快,于知府传卫景明去回话。
顾绵绵拉住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别冲动。
卫景明拍拍他的手背,叮嘱两个衙役,“帮我照看一些。”
二人知道这是卫班头的媳妇,连连点头让他放心。
卫景明辞别众人,独自去见于知府。
于知府年过四旬,外表看起来是个温文儒雅的文士,两榜进士出身,官声很不错。
卫景明到了知府大人跟前,肯定得先行礼,“卑职见过于大人。”
于知府支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在屋里写字,闻言并未抬头,“听说你有些本事?”
卫景明抬起头,知道于知府这是开门见山不准备藏着掖着了,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和你装相了。
卫景明没得到首肯就自己爬了起来,谁他/娘愿意给你个伪君子行礼啊,“大人客气了,卑职只是拳脚功夫比旁人略好些。”
于知府放下笔,睁眼看卫景明,大吃一惊,一个小小的衙役,如何这般出彩,功夫就不说了,通身的气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豪门子弟。
于知府摸了摸胡须,“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莫要阻拦本官的事情。”顾家女是个绝色,他定然要把她送进宫里去,他和方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皇帝眼见着不行了,等太子上位,宫里没有一个自家女子,方家现在又没有兵权,岂不是凋零的更快?
卫景明哼了一声,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好叫大人您知道,我前儿才和顾家女定亲,您让方侯爷早些死心吧。顾家女是我媳妇,他敢抢我媳妇,我剥了他的皮。一个没了兵权的落魄侯爷,一个小小的知府,就敢抢夺民女,你们胆子可真不小。”
于知府心里大惊,此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把这中间的关窍摸得一清二楚?
于知府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敢问阁下是何人?于某有眼不识泰山,倒是不曾见过。”
卫景明笑眯眯的,“于大人放心,我就是小小的衙役班头,没有什么大来历。”
于知府觉得他在蒙自己,又有些吃不准,只能先试探,“卫公子有何需求尽管提,凡是本官能做到的,定然毫不保留。”
卫景明忽然哈哈大笑,“于大人,我要方侯爷私卖军火的证据,你会给我吗?”
于知府立刻大喝,“竖子住口!”
方家原是大魏朝第一世家,因皇家猜疑才落得这个下场,后来复爵后,方侯爷手里还有些人脉,干起了私卖军火的勾当,别人不知道,卫景明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上辈子卫景明就是以这个理由抄了方侯爷的家。
这个无名小子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锦衣卫的暗探?难道陛下已经知道了?转瞬,于知府又安慰自己,陛下不至于知道,不然岂能等到现在。这条线上的人多的很呢,自己算是不起眼的一个。
但他心里还是打起了鼓,他能好好做个清官,还不是因为方侯爷给了他足够的银子。手里有钱,他何苦还去贪。
卫景明端起桌上的茶水闻了闻,然后一口喝完,“于大人,卑职今日就是来交接黑衣人案的。啧啧,这些黑衣人身手正好,打死他们我都有些不忍心。可这些贼子居然敢抢我媳妇,下次再敢去青城县,我非把他们碎尸万段。”
说完,他恨恨地把茶盏放在桌子上,那小茶盏整个没入桌面,而桌面却没有一丝裂纹。
于知府心里惊骇,仍旧面不改色,“既然阁下无诚意,本官也就不勉强了。顾小姐是我家的亲戚,论起来,她还得叫我一声表姨夫呢。不管她现在怎么样,回头我接她来住一阵子。”
卫景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于大人,“我说于大人,你别是在说梦话吧,这样说来,我也得叫你一声表姨夫?”
于知府一甩袖子,“阁下何必装疯卖傻。”
卫景明哈哈笑,“不和于大人开玩笑了,实不相瞒,卑职这次就是带着媳妇一起来的,我们要买些好东西,拿回去成亲的时候用。”
于知府急了,成了亲还怎么送进宫,“卫公子,何必为了个女人这样执拗。”
卫景明拍拍鞋面上的灰,“我说于大人,你才四十岁就做到了知府,凭你的资历,再熬个几年说不定就能去六部,何必蹚方家的浑水。”
于知府收了方侯爷那么多钱,方侯爷只是让他把外甥女悄悄接进京城,还给了他那么多人手,于知府满口答应,谁知遇到卫景明这个硬茬子。
卫景明拍拍手,“好了,案子交接完了,卑职告退。”
说完,他大大方方地走了。
于知府看了看没入桌面的小茶盏,心里又忧愁起来。
卫景明交接过了案件,自己带着顾绵绵出去找地方去,让两个衙役住在府城衙门里,有免费的吃住,不要白不要。
杨石头给了他十两银子,宽裕的很,卫景明假公济私一回,在外头客栈花公款定了一间房。
等进了屋,顾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卫大哥,怎么不要两间房呢?”
卫景明低声在她耳边道,“今日姓于的一点不遮掩跟我说话,我怕他来捣乱。你放心,我等会打地铺睡,你只管好生睡觉,不用担心。”
顾绵绵知道卫景明虽然经常胡说八道,本质还是个正人君子,这两天在路上,他并没有趁机占自己便宜。她把怀里的包袱抱放下,“趁着天还没黑,咱们去买些东西吧。”
小夫妻两个一起出了门,卫景明本看了一眼顾绵绵,“绵绵,你装男孩子还怪像的。”
顾绵绵拍他马屁,“卫大哥你长得俊俏,我装男孩子站在你身边就不起眼了。”
卫景哈哈笑,毫不客气道,“这倒是。”
要是顾绵绵单独一个人穿男孩子衣裳,容易被戳穿,哪有男孩子这么漂亮的。可旁边站了个卫景明,他可是实打实的男孩子。
顾绵绵心情好,拉拉他的袖子,“卫大哥,咱们快走吧。”
卫景明拉着顾绵绵的手,教她怎么走路更有气势。
到了街上,顾绵绵先买了一斤好茶叶,又按照阮氏的吩咐,买了几匹青城县没有的料子,还给顾岩岭买了一些小玩意。一个时辰过后,两个人手里都提的满满当当。
回到客栈后,二人一推开客房门,忽然发现屋里坐了几个人。一位中年美妇人,外加一群丫头婆子。
顾绵绵愣住了,“卫大哥,咱们走错了?”
卫景明冷笑,“没走错,怕是来的说客。”
屋里妇人仿佛没听见卫景明的话,起身走了过来,拉住顾绵绵的手就开始哭,“像,真像,你和我表姐长得太像了。”
顾绵绵抽回手,“这位太太,您可是走错了地方?”
于夫人擦了擦眼泪,“好孩子,我是你表姨母,我娘和你亲外祖母是嫡嫡亲的姐妹,我小时候经常和你生母一起玩耍。”
卫景明在一边插话,“绵绵,这是知府夫人。”
顾绵绵的脸顿时冷了下来,按照规矩行个礼,“民女见过于夫人。”
于夫人赶紧拉起她,“咱们至亲骨肉,说这些做什么。”
顾绵绵嗤笑一声,“不知于夫人来有何贵干?”
于夫人看了一眼卫景明,卫景明看向顾绵绵。
顾绵绵忖度片刻,“卫大哥,你到楼下坐一会子,我和于夫人说几句话。”
卫景明点头,“有事喊一声就好。”
等卫景明一走,于夫人把顾绵绵拉进屋子一起坐下,眼中含泪看向顾绵绵,“你生母十分想念你。”
顾绵绵面无表情地看着于夫人,“我生母已去世十二年了。”
于夫人被噎了一口,半晌后叹口气,“她当年也是无奈,并不是想故意抛弃你。”
顾绵绵强忍住心里的情绪,用平缓的语气道,“多谢于夫人关心,我只是青城县一个衙役的女儿,当不得您亲自上门探望。我已经许人了,夫婿就是刚才那位少年郎。我们两个情意好,很快就要成亲。至于您说的生母的话,若是您能见到她,请代为转告一句话,让她保重自己,一切以自己为先,莫要再管什么家族荣耀,她为了家族已经牺牲良多,可谁又在意她呢,她谁都不欠。我已经长大了,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现在一切都好,请她不要惦记我。”
于夫人知道,任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说一些气话,“好孩子,你能说出这些话,可见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我今日与你实话实说,你舅舅想把你送进宫。陛下身子一天比一天差,现在陛下还肯敬重贵妃娘娘,等将来太子登基,你生母无子无女,必定要受苦难。若是,若是你能进宫,我们几家一起使力,定然能给你个高位,岂不是两厢都好。”
顾绵绵再也忍不住怒气,对着于夫人发作起来,“是啊,我生母得到了照顾,你们有了裙带关系,所有人都好,我呢?我图什么?我难道生来就该卖身给你们谋好处的?一个个满口虚情假意,内里龌龊的算盘打的比谁都响。我娘被你们卖了,现在还要来卖我。那什么狗屁舅舅若是想我,怎们这么多年都没来寻我?是不是现在发现我这张脸还有几分姿色,就来充长辈了?我告诉你们,想都不要想!”
于夫人连忙劝道,“好孩子,莫要生气,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这般好颜色,那小衙役岂能护得住你?再说了,你总要为你爹和你兄弟想想?”
顾绵绵忽然笑了,“多谢于夫人关心,卫大哥说过了,要是那些歹人赶去捉我爹和我兄弟,他就去捉那些歹人的爹和兄弟。说起功夫,不是我吹牛,卫大哥还没遇到过对手呢。上次那些黑衣人,卫大哥像切菜瓜一样,一刀一个都砍死了!于夫人您知道吗,人的头被砍掉时,脖子里的血能喷一人多高,啧啧啧,喷到地上还是热的呢!”
我的天哪,于夫人带来的丫头婆子们吓的连连尖叫起来,于夫人也吓得花容失色,白着一张脸道,“好孩子,你快别说了。”
顾绵绵捂嘴笑,“于夫人,您大概不知道我平日里是做什么营生的,我啊,就是个裁缝。”说完,顾绵绵把自己缝死人的经历都说了出来,吓得一个小丫鬟直接坐到了地上。
于夫人不愧是四品诰命,渐渐淡定下来,“好孩子,你受苦了,姑娘家家的却要干这营生。你想想,要是进宫了,就是千尊万贵的娘娘,穿金戴银吃穿不愁,何必再去市井干这些不体面的事情。”
顾绵绵自己倒了杯茶喝,“于夫人,我自己挣钱自己花,多体面的事情。你靠男人靠习惯了,不知道这女人自己当家的好处。你看,于大人吩咐一句,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要来和我这个刺儿头打交道。我不一样,只要我不愿意,卫大哥从来不勉强我,他也不敢。”
于夫人心里叫苦,顶漂亮的一个姑娘,脾气怎么这么臭,又难说话,“我的好姑娘,你跟着一个衙役,能有什么出息。做诰命夫人不好?你看我,只是知府夫人呢,这满禹州府,谁敢不敬我?出门前呼后拥,金奴银婢地使着,这才是我们女人家该追求的东西呢。”
顾绵绵哼一声,“于夫人,我好话说尽,你还是这么糊涂,我也没办法了。想让我进宫,那是万万不能的。你们要是实在逼得狠,我就把这张脸划烂了,我就不信,那些色鬼喜欢一张烂脸。”
于夫人心里知道,今日之行注定不会有结果,也不再勉强,“好孩子,我不是来逼你的,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我本来想请你去我家里住,又怕你住不习惯。”
说完,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婆子,婆子连忙掏出一张银票出来,于夫人接过银票塞进顾绵绵手里,“既然来了府城,多买些喜欢的东西回去。”
顾绵绵看都没看,赶紧塞了回去,“无功不受禄,于夫人太客气了。”
于夫人又推了回来,“这是我做表姨母的一点心意。”
顾绵绵又推了回去,“我不能要,拿人手短,我收了您的钱,要是下回您还来劝我进宫,我如何能硬气地回绝。”
话音一落,顾绵绵立刻起身打开了门,“夫人,这里人来人往,您身份高贵,留在这里多有不便,还请您早些回去吧。”
顾绵绵这样下逐客令,于夫人自然不好再留,带着一干丫头婆子走了。
她刚一走,卫景明就进了屋。
顾绵绵忍不住抱怨,“卫大哥,这些人脑袋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贵妃娘娘以后成了太妃,该怎么过日子不还是怎么过日子,无非就是给她磕头的人少了两个。非把我送进去做什么?难道我进去就能得宠,宫里什么时候缺过美人了。”
卫景明小声道,“你不知道,这方家私卖军火,陛下现在还在,许多人都从中间伸了手,方家自然能屹然不倒。等太子上位,万一这事儿被扯出来,方家到时候一无兵权二无靠山,第一个要被推出来挨刀。所以他们着急了,想把你送进去。你是方侯爷嫡亲的外甥女,就算你心不甘情不愿,有了这份血缘关系,只要你得宠有子嗣,方家的爵位至少还能保两代。”
顾绵绵对着地面呸了一声,“他们卖军火挣大钱,又没分我一个大子儿,我凭啥去给他们擦屁股?”
卫景明给她顺顺后背,“莫生气,有我在呢,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顾绵绵气哼哼的,被人当成算计的筹码,她心里十分不痛快,也顾不得害羞了,“卫大哥,咱们回去就成亲吧,我看我那个无耻的舅舅敢不敢再想着把我送进宫里去。”
卫景明坐到她身边,“以我对方侯爷的了解,他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军火之事,关系到方家生死存亡,要不然他何至于派这么多好手来抢你回去。”
那头,于夫人也气哼哼地回了家,直接去了于大人的书房。
于大人亲自给她斟茶,“夫人,如何了?”
于夫人喝了口茶,“老爷,这丫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难缠的很。”
于大人笑,“夫人莫要生气,侯爷托咱们办事,咱们尽力了,也不能怪我们。”
于夫人看向于大人,“老爷的意思是?”
于大人慢腾腾道,“夫人,方家怕那些权贵推他出来挡刀,就想打裙带关系的主意,但谁也没想到那姓卫的小子这么难缠。你是不知道,他那一身功夫,神鬼莫测,且他身上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匪气,我们要是来硬的,就怕倒霉的先是我们。既然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就如实告诉方侯爷吧。”
于夫人叹了口气,“我们尽力了,表哥也不能怪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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