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静静的被那双臂拥着,一动也不动,直到魏知行感觉到明月身体的固执,将少女的身子转到身前,狐疑的看着少女,一脸陪着小心道:“谁惹你不开心了?”
明月摇了摇头,眼睛怔然的看着男子,斑驳的月光,透过门扉照在男子的脸上,形成了棱角分明的模样,那样的执扭,又是那样的孤孑。
明月语气清灵得如同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魏知行,如果谁惹我不开心了,你会不会让那个人一辈子不开心?”
魏知行明显一怔,想要点头,脸上却是风云变幻,经历了狐疑、忧虑、担心等多种情愫,最后又恢复了那种淡然无波的表情,让任何人都看不分明他的心情如何,猜不透他的思绪如何,就如同这庙里那泥塑的土地神,只可以让人供着、敬着,显不显灵、施不施恩,完全凭他自己的心情。
明月不由得心里发苦,这种若即若离的不确定感,是二人之间一直都存在的,也是明月一直不愿面对的。
明月不知道魏知行,不知他的家世,不知他的职位,更不知道他在自己背后做过何事;
魏知行也不知道明月,不知她的过去,不知她的理想,更不知道她对他存着几成的情意。
二人明知道这些距离,却谁也不愿去挑破,谁也不想去深究,许是怕掀开之时,不是太平盛世,而是惊涛骇浪。
明月叹了一口气,平静的看着魏知行的眼睛,淡然道:“我不是那种矫情的女子,不会羁绊你,更不会斥责你,我唯一讨厌的就是欺骗,你既然不说,我来问好了,你隐没隐瞒我做过什么事?害过什么人?”
魏知行犹豫了半天,迟疑道:“我上次就跟你说过,权贵们彼此倾轧,相互算计,没有一个人的手是不染血腥的,你问的是哪一宗,哪一件,我怕是说都说不清,数都数不来。”
明月摇了摇头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过去的事情我可以当做瞎子、傻子,但跟我在一起就要清澈、透明,你来到朝阳县之后,以我之名,害没害过其他人?我要的是“是”或“否”的答案,不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你知道,转移视线在我这里是不好用的。我想听你亲口说,不想从其他人那里知道这些龌龊之事。”
“龌龊之事?”魏知行的心突然一阵绞痛,原来,自己所有的一切,在她看来,不过和那些躲在肮脏地沟里生存的臭虫蟑螂一般,永远见不得天日,不管起因是什么,都会是一个令人厌恶的结局。
看着明月眼睛里渐渐冷却的温度,魏知行怆慌的扣住明月的小手,摇摇头道:“你别跟我打哑迷,快告诉我何人何事,不可以这样胡乱给我预加之罪,受这剥皮蚀心之苦。”
明月不忍心的反抓住男子的大手,小手摸索着男子的手心儿,语气转缓道:“一夫,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矣。我问你,刘英出事了,跟你有没有关系?”
“刘英?是谁?”魏知行一头的雾水,一脸的懵登。
明月眼睛登时变得澄亮,绽放着希翼,再次问道:“就是你去我家之时,站在院中一家四口,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个儿头比我高一点,脸比我白晰一点儿,脂胭涂得比我浓一点儿,衣裳比我鲜艳一点儿......”
“她怎么了?”魏知行打断了明月的话。
明月脸上一阵悲凄道:“刘英说,她被我‘心上人’给强-暴了,嚷着要你负责。”
明月顿时觉得整座庙里气压一沉,比方才的阴森更加的冰冷,小小的身子登时罩在了男子威严的身影里,低沉的声音颇为不悦道:“殷明月,你信了她的话?你当我魏知行是什么人?什么女子都可以睡在我身侧吗?你是小瞧了你自己?还是小瞧了我?”
明月感觉呼吸有些凝滞,有些莫名的逼仄感和紧张感,讪然答道:“呃,我也知道不可能,但总是忍不住想亲口问一下,不确定是不是她将你惹恼了,你随手惩治了她,害得她被人给莫名其妙睡了。她千错万错,毕竟是个黄花闺女,这一生的名节算是毁了,没有男人愿意娶她,我看她那个意思,是逼着我找到那个人,想要嫁过去,圆下这件事来。因为刘英的事,刘成一上火,两年没犯的癫痫也犯了。”
明月真是搞不懂这刘英的脑袋是怎样想的,一个对她用强的淫贼,人品家世能好到哪里去,只是为了名节,就要硬生生嫁过去?
虽然心里知道那个男人不是魏知行,但亲耳听道魏知行否认,明月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夹杂着一丝欣慰,对于自己刚刚强硬的态度,有一种扭捏之态,半天才犹疑道:“一夫,这可如何是好,刘英死死咬住说是要嫁给我‘心上人’,这可怎么办?这个锅你不会背了吧?如果不背,那我‘心上人’是谁?”
魏知行心下忐忑,面上却是分外镇定道:“无妨,我敢笃定那刘英根本就没瞧见我的样子,顶多看见我穿的蓝色衣裳的袍角,不如这样,明日一早我就让魏炎穿了我的衣裳去,一举戳破她的构陷。”
明月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不如做得场面大些,多去几个穿了同色衣裳的男子,你也去,魏炎和魏来都去,晃花她的眼睛。你们远赴京城在即,让魏炎和魏来临走前与小翠和海棠见上一面也好,我不能老霸占人家的老婆。”
魏知行脸上闪过一抹慌乱,讪然微笑道:“魏来还是留下来好了,县驿丞总得留个人看守,免得刘嘉怡察觉。我让魏炎带上几个面生的捕快去就好。”
明月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恋恋不舍的环着魏知行的腰,无限眷恋道:“一夫,你明天会来吧,我好怕,好怕见不到你。”
魏知行反手拥住明月娇小的身子,将小巧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明月的耳朵恰好印在男子的胸口,真切的听着里面磅礴有力的心跳声,镇得自己耳朵都聋了,却偏偏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明月褪去心中的杂念,将毛茸茸的头拼命往男子的怀中拱了拱,拱得男子心口麻痒痒的,拍了拍明月的小脑袋,好笑道:“丫头,你己经在心里了,不用再往里挤了。”
明月突然就不动了,那样梗着脖子,静静的趴在那里,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不一会儿,男子的胸口就濡湿了一大片。
魏知行惊慌的捧起少女的脸,那小脸己是梨花带雨,一片汪洋,眼色模糊。
男子用手指小心擦拭,却是越擦越多,源源不断,男子正不知如何安慰,明月却破涕为笑,将掌心贴在男子的心口,喃喃自语道: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
男子心头一颤,将大手覆在了小手之上,心跳却己是乱了方寸。
将明月安置在东来客栈,直到明月均匀的呼吸,脸上挂着浅浅的笑,魏知行才悄悄的离开了客栈,匆匆回了县衙,安排明日回向阳村事宜。
明月则悄悄的睁开了眼,望着头顶的床缦,半天也没有醒神,只是呆呆的望着,望着望着,泪珠却又滑落了一颗、两颗......
明月猛的坐直了身子,重新穿戴整齐,推开甲字一号门扉,坚定的走向了客栈最中间的大堂,这间大堂原本是没有的,后接手的掌柜见以前发生命案的房间没有人敢住,索性通开了两间,专门做用膳的地方,不仅招待入住的客官,还对外当酒馆开,没想到生意就这样的缓过来了。
大堂里坐着一个新来的店小二,手脚甚是勤快,即使是夜深人静,仍旧没有回房睡觉,而是头磕着案面,半醒半睡。
明月轻叩桌案,发出笃笃的敲击声,那小二一激灵,条件反射般吆喝道:“小店有甲、乙、丙三号房,甲字号二十文一宿,乙字号十五文一宿,丙字号十文一宿,柴房三文钱一宿,另有酒水、茶水、汤水,配九九八十一种小菜,样样俱全。”
明月嘴角扯了一个上扬的弧度,那小二报完了花名儿,头脑也清醒了,待看清是半个时辰前刚入住的女客官时,不由有些诧异,随即自做聪明道:“客官,你是要沐浴吗?小的这就烧热水去。”
明月轻轻的摇了摇头,模糊的笑道:“小二哥,将你刚才报的吃食酒水都给我来一份吧。价钱好商量。”
小二惊奇的问道:“所有?酒水?外加九九八十一道小菜?你自己吃、自己喝?”
明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手指指着小二哥道:“不是我自己,还有你。”
小二哥却是个鬼精灵,怕遇上个吃霸王餐或讹吃食的无赖,拼命摇头道:“女客官,这可使不得,小的刚来这客栈做工,家里等着把工钱拿回去换米下锅呢,若是掌柜的知道小的嘴馋,吃了客官的吃食,小的就要被解雇了,你还是少点些,自己吃的好。”
明月嫣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十两的银子来,放在桌案上道:“不用担心银子,银子是管够的。如果怕男女授受不亲,你就拿了几盘菜就着一壶酒在你现在这案子上吃便罢,我在最边角的那张桌子,隔空陪着我喝就好,银子都算我的。”
小二脸色红红的,呐呐的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一下子就看穿了小的心思,没办法,在店里呆得久了,什么样的人都碰到达,有充富贵吃完不给银子的,有借着茅房偷跑的,小的也是无奈之举、愚笨至极。让您看着笑话了。”
明月苦涩的一笑,若是愚笨,也是一种幸福的能力吧。明月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小二哥道:“求小哥一个事儿,明天一早你到县衙找一个叫魏来的侍卫,亲口告诉他,她媳妇吐得厉害,让你务必临走前回去见上一面。切记,要亲口告诉魏来,而且只能是他一人,别告诉他是我让你捎的信儿,你就说是一个赶车的农人托你捎的口信。”
小二哥嘴角上扬,心中猜度,定是眼前小媳妇想自家相公了,又不好意思说,便冒充别人来捎信,真是个羞涩的小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