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 天命所托
仆人将他一路推来,轮椅的是木头做的,但却极为精细,连一些摩擦产生的响声也不曾听到,但这些声响还是让坐在石凳上,远远欣赏着落日的孟南柯注意到了。
她不经意地回头,错愕的视线恰好撞上了他迎面的目光。
却见他是在对自己露出温和的神情,他明明年纪不大,还是少年模样,但是目光中的那种超乎年纪的沉稳与淡定绝对是常人无法比拟的,包括此时远远看着孟南柯时的神情,也带着一种天外的寂静。
她的脸上没有笑意,但是同样也没有敌意,只是面色深沉地看着他,视线没有移开半分,然后缓缓起身。
直直地站在原地,就这般不带任何感**彩地面向着他,站定。
他在看到她背影的瞬间,沉寂了许久的眼中似乎出现了淡淡的愕然,但这一短暂的一瞬谁也没有办法捕捉到。
他身后的仆人是个不识字的聋哑人,也是整个府中专门为他推轮椅的。
因为他所行动之处,皆离不开轮椅,而寻一位聋哑人,一来他看不懂文字,也听不懂谈话,更是无法将慕允所进行之事泄露出去,但也正因为他有感官上的缺陷,或许才能更明白慕允的心思,即便是慕允不说话,他也能知道轮椅该推到哪个位置停下。
于是,轮椅便在孟南柯的面前停下了。
在那聋哑仆人却始终低垂这头,他的世界里,唯一愿意接收的信息便是为慕允服务,至于慕允与他人谈话的内容,他都是通通回避的。
慕允这个人很聪明,聪明到似乎可以看穿眼前任何一个人心里所想。
他看着她,脸上似乎多了几分莫测之意,道:“你今天可以有很多机会离开,但是,你放弃了。”
孟南柯毫不意外,今天他从下车后便有意与她分隔开,这果然是他故意的,但是此时的她似乎已经不那么渴望离开、渴望以最快的速度昨晚一切再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
“是,我放弃了。”她如实回答,毫不避讳。
她一直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会问自己原因,但是他却很高情商地没有问。
可能对于明明自己可以猜到的东西觉得没有问的必要。
只是目光淡淡地从她的身上转向了其他地方,低柔道:“那便随我回去。”
他们一行人,加起来不过十五人左右,为了方便慕允的轮椅,所有人便就如此从一条没有台阶只有斜坡的小路下山去了。
他们的马车刚到达大路的尽头转弯之后,一行人的行踪便消失在主干道上。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就,从另一个方向来了一辆外观装饰都十分简洁的马车,从外部来看,马车通体并不高调,周边没有任何赘余的装饰。
但若是识货的人来看,便知道这辆马车的任何一个部分都价值连城,尤其是那马车前的那匹马,虽被人有意染成了纯黑色,从马蹄的形状已经步调来看,此马绝对的世间罕见的纯种的来自北方的战马。
然而遗憾的是,街上并无一人能看出这辆马车上的任何端倪,兴许是马车的主人也有心不想被别人看到。
随后马车听在静平寺的门口,一个身穿银灰色斗笠的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下车后,马车便离开了。
此时街上行人寥寥,而且男子也并未在静平寺的门口多作停留,只是径直地上了山顶。
他也不同于别人的三跪九叩,只不过上前轻轻三步,随即足尖点地,整个人便如一道疾风般消失在静平寺门口。
从他出现,到他消失,不到二十秒的时间。
而山顶上,此时已经没有人的空地边上,玄寂大师的门半开着,似乎若有所待。
之间那原本还在静平寺门口的身影几乎瞬间便抵达了山顶,站立在门前,身影孤绝料峭,他一边步入屋内,一边抬起修长的手将头上的风帽取了下来,一张令人惊艳万分的脸庞出现,只不过脸上的神情却是迫人到冰点。
分明初春,但此刻已寒冬。
待他进屋之后,屋内的木鱼声便戛然而止,玄寂轻轻抬起眼皮,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脸上的沟壑便深了不少。
“殿下今年,倒是来早了些。”
男子来到他的面前,眼中不见丝毫敬畏,但是他在此时那盛气凌人的锐气似乎收敛了些,这或许已经是他对常人做出的最大忍让了。
“在本宫的印象中,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却未让大师的面容再苍老几分。”年轻而气质高绝的男子不置可否,他站在屋内的中央,高大而清瘦的身材与面前年老的玄寂大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不知人的气场是否真的能影响周围的环境,这间不大的屋子,陈设老旧,而一年当中紧紧开放七日,所有的陈设在经过仔细的打扫后仍旧留下了灰暗的色彩,即便是外界充足的阳光,似乎也无法让屋子的整体感觉发生变化。
唯有当眼前的男子步入的那一刻,这个屋子虽说明亮了些,但也变的寒冷了些。
“不知今年,殿下的想法可曾发生了身边变化了?”玄寂花白的眉毛微微上扬了几分,一双沧桑而含笑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男子,兀自回忆道,“若老衲没有记错,殿下一年来这里一次,加上这次一共十六次,但殿下回绝了老衲整整十五次,不知今年是否有望突破十五次?”
“但这一次恐怕要超乎大师的意料了。”男子清冷的俊容上,露出了莫测的神情,覆上冰霜的双眸直视着面前的玄寂,“再也不会有第十六次的回绝。”
“殿下这是想通了?”
“难道大师今年没有推算出来吗?”
男子此番到来,玄寂便已经很敏感地察觉到他与往年的不同,比如说:以往的十五次拜访,他都是带着一张很狰狞的面具,而今日,他却以真实的面容面对自己,看来他的确是想清楚了,也做好打算了。
听到对方所言,玄寂那有如深潭般的清明之眼半闭起来,然后立着手掌单手放在胸前,苍老的声音显得漫长而缓慢,但嘴角却流露除了几分爽朗笑意:“殿下乃天命所托,老衲不过凡夫俗子,又怎可能推算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