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6 襄王臣服乐观其成 指桑骂槐皇帝立威
朱祁钰将朱瞻墡牢牢扶住:“皇叔不必多礼了,今天咱们只论叔侄,不论君臣。皇叔的伤可有好转?”
“有劳圣上牵挂,臣快好了,快好了。”
嘴上说快好了,朱瞻墡心里却在滴血。躲在床上这么多天,朱瞻墡算是想明白了,从当初执意不承认朱祁钰的皇位开始,自己就走入了一盘死棋。
一个月前大家为何会丧失理智,集体跟着恭让皇帝搞兵变?那是因为如果不兵变,依旧会被钝刀子割肉,眼睁睁看着皇太后、恭让皇帝、皇太子一个接一个被干掉,反而更痛苦。
兵变赌一把,好歹还有逆天改命的机会。
从战术角度看,朱瞻墡并不后悔发动兵变。
但从战略角度看,当初还不如踏踏实实在长沙享福呢。
以事后诸葛亮的角度看,恭让皇帝一派无论如何做,都是没办法翻盘的。从当时的兴安侯徐亨抛弃恭让皇帝,转投朱祁钰那一刻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石亨、孙镗、刘永诚这些宿将带着一万五千京营精锐杀进京城,竟然都左右不了兵变的胜负。
全都怪那三万陕西边军组成的骁骑营。
最可怕的还是徐亨效忠朱祁钰带来的示范效应,后面神机营、御马监四卫都跟着倒向了朱祁钰,这才把局面搞的彻底没法收拾了。
直到最近两天朱瞻墡才想通,当年朱祁钰这王八蛋一定是给徐亨开出了没办法拒绝的筹码:朱祁钰承诺让徐亨的儿子徐贤将来当国丈,让徐贤女儿将来当皇后,让徐贤外孙将来当皇帝,这恐怕才是事情的真相。
想到这里,朱瞻墡暗暗扫了朱祁钰一眼,自己这位侄子明明没有受过正统的帝王教育,为什么这么精明,在王骥、陈懋、徐亨三人当中,果断放弃了名望和功绩更大的王骥、陈懋,一心真奔徐亨而去。
朱瞻墡如今都想明白了,但很明显已经晚了,东厂、锦衣卫将自己的住处团团围住,自己一言一行都在厂卫监视之中,想要翻身,已经绝无可能。唯一的悬念,就是朱祁钰如何处置自己了。
见自己的五叔脸色阴晴不定,朱祁钰关切地问道:“宫人服侍皇叔可还用心?
前几天有几个奴婢在膳食上对皇太后多有怠慢,侄儿已经重重地处罚了他们。
宫人有什么不到之处,皇叔尽管跟侄儿说,这帮子既不忠君、也没有敬畏之心的狗奴才,姑息不得。”
朱瞻墡被这话呛的满面红涨,朱祁钰口中的‘狗奴才’一词虽不常见,但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在骂人。
至于骂的是谁?谁是既不忠君,也没有敬畏之心的‘狗奴才’?
那还用问吗,这不就是指桑骂槐,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而且朱祁钰还对孙氏使用了‘皇太后’的称呼,这不就是逼着自己表态吗?
使劲咬了咬牙,朱瞻墡方才硬着头皮回道:“孙氏蛊惑先帝、阴谋盗子,戕害上圣皇后,其恶言恶行,人人痛恨,宫人怠慢宣庙戾妃,也是出于义愤,臣以为无可指摘。
圣上乃先帝与上圣皇后之嫡子,本可报复孙氏,如今却以德报怨,锦衣玉食地奉养宣庙戾妃,实乃千古仁善友爱之圣主。
至于臣身边的宫人,既受圣上指派前来服侍,岂有敢不遵圣旨,不怀敬畏的。
臣鬼迷心窍、干犯国法,本应处死,是圣上仁德,暂留性命,天恩若此,岂有再不知足的道理。”
朱祁钰转头看了一眼大臣们,然后才笑道:“都过去了,皇叔到底与宣庙是一奶同胞,侄儿岂有不顾念亲亲之谊的道理。
太祖立国之初,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营造了凤阳中都,侄儿想着没道理让中都就这样荒废掉,那样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民力。
秦王等亲藩已受侄儿委托,前去督办中都修缮工程。侄儿想让皇叔在伤好之后也去监修中都,不知皇叔意下如何?”
朱瞻墡连忙回道:“圣上天恩,臣敢不从命。待伤势好转,臣便立即动身前往凤阳。”
朱祁钰点点头:“那便有劳皇叔了,皇叔好好休养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
安抚好自己的嫡亲皇叔,朱祁钰带着大臣们出了崇质殿,一路游赏太液池的美景,溜达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来到西苑西北角上的库房区域。
一路上大臣们心思各异,王文、何宜等皇帝心腹自然是波澜不惊,而薛瑄、萧维祯、王一宁等人心里就有些打鼓了。
皇帝刚才并不是为了奚落原来的襄王,也不是为了逼襄王乐观其成,反而更多的目的,还是向大臣们展示自己的权威:你们看看,连原来最看不起我的襄王都老老实实俯首称臣,乖乖当他的乐成郡王了,你们又何必再继续抬杠呢。
宣庙戾妃阴谋盗子,连最顽固的朱瞻墡都承认了;当今圣上乃是宣庙嫡子,朱瞻墡也亲口承认了。
至此,与皇家血脉最近,也最顽固的宗亲已经彻底服软,以后恐怕再也没人公开捍卫恭让皇帝的正统地位了。
这样一来,朝廷重臣中即使还有心向恭让皇帝的,也要收敛起不该有的心思,至少不要再在嫡庶问题上公开触皇帝的霉头了。
否则,很容易就成为皇帝口中那既不忠君,也没有敬畏之心的‘狗奴才’了。
皇家至亲既不忠君,也无敬畏之心,还可以低头赔个罪,然后去凤阳中都衣食无忧地混日子。
但如果大臣也这样,皇帝可就没有这么多好脸色了。
朱祁钰倒没有不依不挠地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和王文、何宜等人说说笑笑地进入了承运库。
至于朱瞻墡,在兵变中受了重创,伤及了根本,最多在凤阳中都休养个三五年,也就差不多该去和先帝告状了。那时候先帝的逆子也应该已经把安南、旧港、麓川、建州、奴儿干全给打回来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无奈地摇摇头,自己如此违背先帝弃地求和的心愿,还真是大逆不道。
一边考虑着如何烧香忏悔,才能取得宣庙的原谅,一边走入承运库中,朱祁钰忽听得身边大臣们齐声惊呼起来,倒被吓了一跳。
朱祁钰拉住王文好奇地问道:“好好的,你们叫什么?”
王文一脸兴奋地回道:“圣上,您看看,整整一库的金银,全都堆满了啊。”
朱祁钰闻言,四下环顾,好家伙,承运库本来是存放黄白生绢的,如今被户部占用,堆满了金银。
这金银还没来得及包起来,有金锭、银锭,也有散碎银两,还有各种金器、银器,就这样一股脑堆满了一排排的货架。
朱祁钰只得扭头去找户部尚书沈翼。
沈翼连忙上前回道:“圣上,之前参与兵变的勋贵、武将、文臣太多了,抄家抄到户部库房盛不下,臣就先堆到内库来了。
这里面还有一部分是当年从瓦剌掠来的金银,臣将其全部集中存放在了承运库。
这些金银如何处置,还请圣上示下。”
朱祁钰回道:“交给工部熔了铸币,一部分用来应付明年的免税减税,一部分充作军费。
打下安南之后,也要给安南免税,还要大力建设安南以收民心,这也是一大笔钱。
咱们两京十三省到处遭灾,不是洪水,就是民变,只能该免税的免税,该减税的减税。
不免税不行,不减税也不行,不然要是哪个省弄出个百万流民来,史笔如铁,咱们君臣都是要被绑上耻辱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