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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话事人 随轻风去 9003 2024-07-26 16:52

  这次林泰来进京带了二百多家丁,原有的宅院只有三进四十多间屋,肯定住不下。

  大部分家丁只能临时租住在别处,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要么另行购买更大的宅院,要么把左邻右舍都买下来,三座宅院并在一起。

  没想到顾秉谦办事如此得力,竟然把左邻右舍都收购了,尤其还是“合理”价格。

  “你是如何做到的?”林泰来最近忙于朝廷事务,没太关注家里的事。

  顾秉谦答道:“近日没有大事,故而人手充足。我便每天派数十个家丁,在左邻右舍门前以及胡同里终日闲晃。

  于是他们就主动提出卖宅院了,不然家眷妇幼连出门都不敢,还怎么住在这里?

  正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林泰来三思之后,决定还是称赞一声,不能打击下属做事的积极性。

  再说他确实也不想搬走,一是这里位置好,位于官员宅邸高档社区的核心,去哪都便利。

  二是已经熟悉了附近的地形地势,如果换地方又要重新适应环境和构建安全感。

  三是目前所住的李阁老胡同名字寓意好,而京师其他胡同名字大都不怎么样。

  具体安顿和家丁排班的事情,都交给了顾秉谦去处理,林泰来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朝政上。

  又过两日,林泰来无可奈何、骂骂咧咧的去吏部考功司上任。

  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赵南星叫过来训斥:“三令五申让你上奏,请求朝廷恢复考成法,你写了没有?”

  赵南星的态度依旧坚决:“不受乱命!”

  这种找骂的奏疏,谁爱写谁写,反正他赵南星坚决不写并且坚决反对。

  不过林泰来如此反复催问,让赵南星感受到了一点黔驴技穷的意思。

  果然又听到林泰来怒道:“既然你不写,那我亲自写!”

  赵南星便又感到,在这场博弈中,自己获得了胜利。

  林泰来想逼自己“自杀性上疏”,没门!

  于是在吏部考功司上任的第一天,林泰来就上了一封《官吏考核办法改革疏》。

  主要内容就两点,第一是考语的标准化规范化,第二就是恢复考成法,非常劲爆。

  阁老们看到奏疏后,完全在预料之中。

  果然如同先前所“推测”的那样,林泰来之前给内阁上密揭的意义也仅限于“告知”。

  至于内阁有什么想法,林泰来不听;内阁同意不同意,都不影响后续的公开上奏。

  虽然考成法虽然是内阁六年前丢掉不要的权力,但也不意味着愿意看到被别人捡走啊!

  所以内阁肯定是不想同意的,哪怕林泰来好心的计划把权力都揽走,不用内阁来“担责”。

  在正常情况下,每天有几百本奏疏送进宫里。

  除非是工作狂皇帝,不然不可能全部详细阅处,内阁加司礼监就能把大部分工作都完成。

  只有一些比较特别的奏疏,才会被皇帝真正注意到,比如直谏、战争、灾异、民变、太仓钱粮、重要大臣的进退等等。

  如果没有特别之处的话,林泰来的奏疏也就只能混在当天几百本里走过场了。

  能批一个“知道了”,就算是给你九元真仙脸了。

  不过最终林泰来这本奏疏,被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特意送到了御前。

  万历皇帝看了眼奏疏的标题,以及前几句内容提要,疑惑的对司礼监诸太监问道:“有何特异之处?”

  说实话,这种大臣上疏请求改进某项工作的奏疏并不算少。

  例如最近还有人奏请改革《宗藩事例》,让宗室无爵者自便从业。

  所以林泰来的《考核办法改革疏》只看标题的话,并不算稀奇,不值得皇帝特别注意。

  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便提醒说:“章疏里谈到了张居正和考成法。”

  一本嚷嚷改革的奏疏,并不是什么敏感性奏疏;但如果里面大谈张居正,那就是必须要提醒皇帝重点关注的敏感性奏疏了。

  如果不能帮皇帝把这种奏疏挑拣出来,那就是司礼监的重大失责。

  故而司礼监诸秉笔太监的工作可不只是批红,他们每日看本,也是为了过滤这种敏感性奏疏。

  果然听到了张居正这个名字,万历皇帝就再次打开奏疏,仔细看了下去。

  虽然现在距离掀起反张居正风暴,已经过了六七年,高潮也过去了,但在皇帝心里,这根刺仍然还是存在的。

  如果没有“张居正”当噱头,万历皇帝才不会特别关注林泰来这本奏疏。

  这姑且算是林泰来的写作“小技巧”吧,当然林泰来也不会傻到在奏疏里给张居正翻案。

  其后万历皇帝亲手写了密札给内阁,主要内容就是“林泰来这厮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早年间,大明皇帝还不那么宅的时候,遇到这种时候,都是直接召集阁臣到文华殿,君臣当面聊。

  但后来大明皇帝越来越“宅”,密札这种书面沟通的形式就越来越多。

  阁臣接到了密札就以密疏回奏,具体内容不为外人知晓,一般都是说点不便公开的话。

  在嘉靖朝,世宗皇帝把密札的使用推向了高峰,还经常发出谜语人性质的密札。

  而当今万历皇帝最崇拜爷爷世宗皇帝,在密札问话方面也效仿起来。

  不过历史上的万历皇帝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诚心的,大臣密疏内容动辄外泄,屡次酿成重大政治事故。

  在原本历史中,申时行、许国、王锡爵下台,都跟密疏内容外泄有关.

  却说在内阁,阁臣们接到了皇帝的密札后,分别写了密疏送入大内,连新人赵四也写了一本。

  密疏里具体是什么内容,外人无从知晓。

  反正万历皇帝看完阁臣们尤其是赵四的密疏后,便对林泰来奏疏批了一个“下部院议”,看起来比较中规中矩、不偏不倚。

  在各衙门,林泰来的奏疏引起了很大的关注,毕竟考核制度关系到每一個官员的切身利益,谁能不关心?

  更别说这还是皇帝特意下发,让各衙门发表议论。

  大多数官员内心并不喜欢考成法,对奏疏持反对态度。

  但与此同时,大多数人却又很理智的按兵不动,因为这本奏疏的作者是林泰来。

  此后两天,官员居住的西城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有两位御史尝试性的上疏,反对恢复考成法并弹劾林泰来乱政。

  更重要的是,这两位御史竟然没有遭到林氏风格的报复!

  他们没有被林府家丁堵住,自家门庭也没有被打砸。

  二是京城巡捕营宣布进入“严打”时期,加强了在西城的巡逻,防范与官员相关的群殴、绑架、破门等恶性案件。

  不但投入了数千兵力在西城各条街巷胡同,而且是昼夜轮班。

  这两个信号出来后,反对林泰来的奏疏指数级飙升!

  从单日两本,直接上涨到单日十几本,第三天又上涨到几十本!

  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据京城键政人士分析,大概有两方面原因。

  一方面,考成法虽然不是张居正首创,但和张居正是紧密关联的,是张居正最有代表性的施政措施之一。

  所以反对恢复考成法,绝对符合当前的政治正确,在政治上完全没有风险。

  既然如此,上疏反对就成了何乐而不为的事情。

  很多人上班闲着也是闲着,写本绝对安全的奏疏刷刷存在感也是好的,省得被人说尸位素餐。

  另一方面原因就是,林九元的人缘实在是太好了。

  这种能保证不被打、不被砸的前提下,反对和弹劾林泰来的机会实在难得。

  就算不能把林泰来实质性怎么样,安安全全的跟风骂两句也能过把瘾。

  看到这种形势,考功司主事赵南星的心情大好。

  刚上任就招惹出这么大的反对风潮,正说明不称职啊!

  他甚至开始幻想,林泰来有没有可能丢掉考功司郎中这个官职?

  这个时候,在家装病多日的文选司郎中陈有年也回到了吏部上班。

  不上班不行了,林泰来已经入职,如果陈有年还不回来,吏部不就成了林泰来声音最大了吗?

  不过前些日子以吏部老大自居时,被毒打的惨痛经历让陈有年又恢复了冷静和稳重。

  听到老战友已经回归,赵南星来到陈有年公房,商量着说:

  “我正考虑,要不要在考功司内部,跟风发起对林泰来的抨击和弹劾。”

  陈有年毫不犹豫的答道:“万万不可!现在反对林泰来的人这么多,不差你一个,你完全没必要以身涉险。”

  现在林泰来是赵南星的顶头上司,赵南星对这种情况极为难受,未免有点心急。

  陈有年又耐心劝道:“过去的教训表明,面对林泰来一定要有耐心。

  遇事宁可多看一会儿,也不能急于求成。就如这次来说,焉知林泰来没有设下陷阱等着你?

  近些年来我们同道损失惨重,已经不能再继续受创了。

  故而当前尤其要稳住,以自保为要务,凡事安全第一。”

  赵南星最终还是接受了陈有年的劝告,“那这次就什么也不做了,不给林泰来可趁之机。”

  他已经被降到主事了,这已经是六部里级别最低的属官了,再降就只能去外地当知县了。

  可以说,完全没有抗风险能力,还是老实点。

  陈有年又安抚说,“我们并不是什么也不做,而是要在制度框架内,堂堂正正的向前推进。”

  陈有年指的就是将要召开的吏部部议,主题肯定就是初步拟定候选人名单。

  在六部的部议里,以吏部的部议最为重要,或者说最为被人关注。

  因为吏部部议讨论和决定的人事动向,对其他部门影响力巨大。

  户部情况有点类似,对其他部门也有巨大影响力,所以户部在六部能排第二。

  在这特殊时期,参加人事问题部议的人员不多,有右侍郎王用汲、文选司郎中陈有年和文选司员外郎、以及考功司郎中林泰来。

  这是林泰来第一次参加部议,比较可惜的是,在人事选用方面,他的发言权重并不高。

  毕竟这是文选司的主力业务,考功司只能算是协助部门。

  所有官职都有一定任职条件,越是重要的官职,任职条件越苛刻。

  如果弄不清任职条件,胡乱推荐人选,那是要闹大笑话的。

  比如说朝廷坐堂兵部尚书,近几十年有个惯例是由宣大总督或者蓟辽总督回朝担任。

  若推荐个工部尚书迁转兵部尚书,就是非常不专业的行为。

  而吏部尚书按惯例,一般由其他部二品尚书、或者同品级都御史里面迁转而来。

  而且必须是资历很深的实职正二品部院堂官,资格比较浅的就不能考虑在内。

  也有吏部侍郎直升吏部尚书的例子,但这是很少数的情况,不被视为常例。

  王用汲放下茶盅后,对文选司陈有年说:“关于吏部部正堂,有多少合适人选?”

  陈有年作为老铨政官,对人事很熟悉,立即开口答道:

  “符合惯例的合适人选有刑部尚书陆光祖、工部尚书宋纁、南京都御史孙丕扬。”

  首先这三人都是实职正二品部院堂官,其次资历都很深,分别是嘉靖二十六年、三十五年、三十八年的进士。

  而相比之下,内阁申大、王二才是嘉靖四十一年进士,比上面三人都晚,王三赵四更晚。

  户部王司徒没被提名,原因是“避嫌”;礼部尚书于慎行没被提名,原因是“资浅”。

  毕竟于慎行去年才当上尚书,年科是隆庆二年,比前面几个老部院堂官差的太多了。

  所以陈有年提名陆光祖、宋纁、孙丕扬,固然是私心作祟,但在专业性上也挑不出毛病。

  王用汲又问林泰来:“伱可有补充的人选?”

  林泰来深深蛋疼,与清流势力深耕多年比起来,自己的根基还是薄弱啊。

  他这边的人物里,竟然提不出资历比得上陆光祖、宋纁、孙丕扬的人物。

  阁臣、吏部尚书与其他官职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十分讲究资历。

  那些资历相差太远的,提出来只能是自取其辱。

  想来想去,林泰来只想到一个左都御史吴时来资历也够老,可这是申首辅的党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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