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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城管祖师爷(1)

我在现代留过学 要离刺荆轲 14622 2024-09-24 04:06

  元祐元年五月已亥(十九)。

  胡及穿着囚衣,坐在潮湿的监牢中。

  他此时的状态极为狼狈。

  不仅仅头发全部白了,眼窝深陷,精神意志更是接近崩溃。

  蔡京穿着紫袍,在腰间系着,刚刚获赐的紫金鱼袋,风风光光的在开封府的官吏簇拥下,步入这个监牢。

  然后他挥了挥手,其他官吏就退了下去,留下蔡京和胡及在这个狭窄潮湿,散发着臭味的监牢中。

  胡及抬起头,看到意气风发,走到他面前的蔡京,惨然笑了一声:“蔡伊正,来看小人笑话的吗?”

  蔡京微笑着摇头:“不!”

  “看汝笑话的人够多了。”

  “本官是来谢汝的!”

  蔡京得意的把玩了一下自己腰间系着的那个紫金鱼袋。

  鱼袋是一种古老的大臣装饰,属于章服体系的重要组成。

  据说,在三王五帝时代,就已经存在了。

  魏晋演变成龟袋,至唐变成鱼袋,唐制五品以上文臣才能配鱼袋。

  不过,那时候的鱼袋是有实用功能的——唐代的鱼符,被剖为左右两半,左半部分,在阁门官员手中,右半部分则被大臣们装在鱼袋中,每次出入禁中,都需要取出来查验。

  但大宋不然,鱼符不再装在袋子里,而是系在袋外。

  同时也不再剖开,分为左右,而是成为鱼袋的装饰品。

  因为出入宫禁的信物,已经换成了铜符。

  而这鱼袋因此就变成了纯粹的装饰性物品。

  一种在官场上用来区别地位上下尊卑的标准物。

  有无鱼袋,用什么样的鱼袋,是需要在上书的时候,写在奏疏、帖子抬头上的,和其寄禄官、差遣、勋爵并列的东西。

  比如蔡京,现在若是上书,就必须写:朝议大夫、龙图阁待制、上护军、莱阳郡开国候、权知开封府、御赐紫金鱼袋臣京。

  是的,蔡京现在升官了。

  寄禄官自从六品朝奉大夫升为正六品的朝议大夫。

  也有了爵位——莱阳郡开国候。

  从现在开始,他可以有食邑,并且享受国家重臣待遇。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御赐紫金鱼袋。

  这是宰执的配置!

  历代以来,所拜宰执,皆在拜任之前,必得赐紫金鱼袋。

  蔡京能这么快就集齐这些待遇,还真得感谢胡及。

  若不是胡及,他起码还要一两年,才有可能得到天子赐紫金鱼袋,封开国侯。

  若不是胡及,他蔡京又怎会这般迅速窜起?

  一個被奸臣陷害的人,还能是什么人?

  必然是贤臣干将!

  不然,怎会被小人嫉恨?

  所以,蔡京的这些待遇,落实的非常快。

  天子诏书一下,在三省没有遇到任何阻拦,直接就通过了。

  胡及看着蔡京腰间那个紫金色的鱼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但,胡及知道,自己绝不能破防。

  那只会让蔡元长兴奋!

  “尹正!”胡及冷冰冰的说道:“某会等着的,等着尹正,身败名裂!”

  “届时,或许道左相逢,还能和尹正,煮酒相谈!”

  蔡京哈哈大笑,道:“这就不劳足下担心了。”

  “本官来此,也是来通知足下的。”

  “依律令,本官已经签了文书,足下将编管梓州路苍溪县!”

  “本官心善,特地给足下在当地批了三十亩地,可供足下及其家人劳作,以得温饱!”

  胡及的脸色,骤然大变!

  他猛的站起来,盯着蔡京,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蔡京狞笑着,看着他:“足下还不知道?”

  “也对!”

  “囹圄之人,岂知外界!”

  “某,今已奉圣旨,暂署大理寺!”

  “汝之编管文书,便是某在大理寺签发的第一道命令!”

  蔡京什么人?

  肯定不是好人!

  得罪了他,还想跑?

  怎么可能!

  胡及浑身战栗,梓州路苍溪县?

  那是哪里?胡及不知道,但他知道,既是蔡京选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而且拨三十亩地?让他家妻小都得温饱?

  什么意思?全家流放吗?!

  “蔡元长!”胡及攥紧了拳头,怒视着蔡京,他是真的破防了。

  全家老小,跟着他一起流放梓州路?

  这路上,颠沛流利,囚车械送,想想都知道肯定不会轻松。

  全家都死在路上,都是常见的。

  因为他和他的家人,现在已经被开除出士大夫的行列,被追毁了一切功名。

  自然,也就不可能享受到那些文臣被贬的待遇。

  想要优待,门都没有!

  即使,他们侥幸可以活着抵达当地。

  但苛捐杂税、加征摊派,必然接踵而来。

  总之,不是在路上被整死,就是会在当地被虐死。

  这也是追毁出身以来文字这个惩罚,对文臣们来说,属于极刑的原因。

  因为它是慢性死刑。

  对士大夫们甚至是一种比凌迟还要可怕的刑罚。

  几个养尊处优的士大夫,能受得了日夜劳作,却依然喂不饱肚子的生活?

  而且,他们还得眼睁睁的看着家人妻小,跟着他一起沉沦。

  这也就难怪胡及回破防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呢喃着。

  让开封府暂署大理寺?

  国朝没有这样的先例!

  而且……而且……孙升他们答应过自己的啊。

  就算他被贬,也会照顾好的妻儿,安排好的家人生计的。

  “孙君孚!”他癫狂的喊着。

  孙升是国朝名臣孙观之子,父子的名声都很好。

  正是因此,胡及才相信对方的承诺。

  蔡京见着,微笑着戳破了他的希望:“足下谈起孙君孚?”

  “却是要告知足下,孙君孚已贬泰州,昨日圣旨,追究其在朝,枉法、渎职等罪,降授宣德郎,落直集贤院,再贬为荆湖北路,知施州。”

  孙升,自身都已经难保。

  降授寄禄官,在大宋是很严重的惩罚。

  因为寄禄官的升迁,不是磨勘得来的,就是政绩优异或者深得圣心,特旨越次拔擢而来。

  所以降授寄禄官,在大宋对一个文臣来说,几乎就等于宣告其政治生命终结。

  而孙升被降授为宣德郎——正好是京官顶点。

  根据碍止法,京官改朝官,必须有天子特旨。

  所以,孙升这辈子就被限制在了宣德郎上。

  甚至可能还会被秋后算账——当今官家,好记性,爱记仇的特点,朝野皆知。

  旁的不说,蔡京就知道,张吉案后,张诚一盗父墓、不葬亡母的案子,就有着那位官家在背后的努力。

  这是不整死张家不罢手啊!

  那孙升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蔡京感觉,孙升识趣一点的话,就该在施州赶紧死掉。

  不然就可能连累其父兄家族了。

  同样的道理,还有刘奉世。

  他也得抓紧死掉,别给君父添堵,免得自己将来不得体面。

  被贬的李定就很识趣——新州已传回消息:元祐元年四月,故正议大夫、龙图阁待制、编管新州居住李定卒。

  胡及听着蔡京的话,全身冰冷。

  孙升居然已经被贬出京,而且被降授了。

  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于是,胡及惨然一笑,瘫坐下来。

  “尹正!”

  “嗯?”蔡京微笑着,看着胡及,他很享受现在的感觉。

  叫你害我!

  现在叫汝尝尝厉害。

  “某会在地狱等着尹正的!”胡及眼露疯狂的说道。

  “尹正迟早会下来陪某的!”

  和蔡京共事,已经有两年多了。

  胡及知道,蔡京的行事风格——没有原则,一切唯上。

  过去,蔡确叫他做什么,蔡京就做什么。

  而现在则是天子欲做什么,蔡京就去做什么。

  这样的人,必败!

  历史上已经有了无数先例了。

  蔡京怎会将败犬的诅咒放在心上?

  他摇摇头,道:“我蔡元长便是到了地府,阎罗王也会重用我!”

  他有能力,执行力强,道德灵活,没有原则。

  便是下了地府,也会卷死那些判官。

  ……

  福宁殿。

  赵煦陪着向太后,漫步在御花园中。

  “陕西的范纯粹上奏说,西贼国信使,已在庆州递了国书,乞入觐以贺太皇太后圣节。”

  “瓦桥关那边,也上奏言,北朝国信使耶律琚等,也在边境递国书,乞请入境。”

  “此外,广西那边也言,静海军节度使、交趾国王李乾德,遣其弟崇贤候李太德为国信使,已入邕州。”

  “章相公说,御龙诸直及御龙第一将,已奉圣旨,将择日班师回朝。”

  “此外,明州的陈睦言,见到占城、真腊等国使者,孚海而来,乞入汴京,贺太皇太后圣节。”

  向太后说着这些近来,从各方汇总到汴京的事情。

  赵煦在旁边默默听着,没有发言。

  他知道,庆寿宫那边,肯定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了。

  随着圣节将至,四方列国入朝的使团,会越来越多的。

  日本、高丽、吐蕃、于阗、大理,也可能会紧随而来。

  这是什么?

  万国来朝啊!

  到时候,狄咏率领的御龙第一将,再挟大胜交趾之威,在圣节前回答汴京,献俘太庙。

  庆寿宫面子、里子全都有了。

  还能不美滋滋?

  但赵煦却不在乎这些事情。

  他现在的精力,都放在了开封府的事情上。

  蔡京暂署大理寺后,正在开封府和大理寺中进行大清洗。

  一大批官吏都被借着李雍案的由头,而被清理出去。

  当然,赵煦也很注意力度。

  只让蔡京,处理了那些牵扯过深,或者风评太差的人。

  其他人……

  作为仁厚天子,赵煦当然得怀柔了。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

  可不能把人都逼到对立面去。

  抓典型,治刺头,剩下的还是要给机会的。

  没办法!

  大宋官场上,近亲繁殖,不是第一天了。

  尤其是开封府、大理寺中,好多人都是七拐八绕的亲戚。

  很多事情,真的离不开这些人。

  至少现在离不开!

  所以,只能先忍着,假意宽宏,日后清算。

  向太后却是说着说着,就忽然提起了一个事情。

  “六哥昨日给通见司下了旨意,让通见司,越次将驾部员外郎贾种民给排到了明日的陛见名单里?”

  “嗯!”赵煦点点头。

  “六哥怎忽然想起,要越次召见这个贾种民了?”向太后很好奇。

  在大宋,一切都是有制度的。

  便是成年皇帝,召见大臣,也都是由通见司安排排班。

  每天见的人的班次,也是有限制的。

  一般都是三班。

  只要特殊情况,才会加班。

  自然,很多大臣,哪怕升到了朝官,但在汴京为官时,也没有和皇帝有过说话的机会。

  何况,赵煦如今年纪小,所以,大臣们正常陛见,都是去庆寿宫里向两宫汇报。

  想见赵煦?

  必须是他亲自下诏到通见司,由通见司来安排。

  于是,赵煦即位这么久,好多在京的待制重臣,都还没有见过他呢。

  赵煦唯一一个见全的群体是——在京遥郡以上武臣。

  如今,赵煦忽然通知通见司,将一个朝官给放到了陛见名单里。

  而且,这个人的优先顺序,还排在了那些已经排队排了几个月的待制大臣之上。

  直接插队,明天就可以陛见了。

  这自然很显眼。

  赵煦笑了笑,道:“儿臣是为了表彰这个官儿的功劳,才要越次召见于其”

  “嗯?”向太后不太明白了。

  “母后有所不知,儿臣今年不是在开封府,成立了‘提举汴京内外厢道路公事’嘛?”

  “吾听说了一些。”向太后点点头。

  今年汴京城里出了好多事情,但,六哥亲自清理汴京外环和内环侵街的事情,向太后依然印象深刻。

  好多外戚命妇入宫,也说过这个事情。

  都说是——官家仁厚,施德不仁,妾等家里的官人都佩服的紧!

  向太后听了很开心,还赏了几个说话说得特别好听的命妇。

  赵煦道:“这汴京侵街一事,由来已久,儿臣曾与诸位经筵官一起商议,却都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但是……”

  “自开封府判官李士良,向儿臣举荐了驾部员外郎贾种民为巡街使者后,儿臣听说,汴京内外拥堵的情况,已经大为好转,许多街道也无侵街的情弊了。”

  “所以,儿臣想要表彰一下这个官儿,就许了他这个恩典。”

  向太后听完,点点头,道:“这个驾部员外郎,倒是有些本事。”

  赵煦笑了起来。

  贾种民要是没有本事,谁有本事?

  实际上,当初赵煦只所以要成立那个‘提举汴京内外厢道路公事’的机构,就是给贾种民准备的。

  在他心里面,贾种民是最适合做这个事情的人。

  为什么?

  他是城管祖师爷!

  绍圣时代,主管汴京内外翻修的大臣。

  也是开了待制重臣,亲自拿着棍子,在汴京城里督工先例的人。

  所以,所谓的‘提举汴京内外厢公事’就是一个因人而设的机构。

  只是贾种民,官职太低,资序太浅,赵煦也不好越次拔擢,免得招蜂引蝶,才没有直接将其招入开封府。

  但谁知道,这个贾种民和李士良交情特别好。

  他居然通过了自己的努力,走通了李士良的关系,让李士良上书借调了他。

  赵煦大喜,自是欣然应允。

  然后……

  汴京人提前了数百年,开始享受到了城管的服务。

  当然,贾种民办事还是粗糙一点,暴力了一点,动辄棍棒相加,打的人满地滚。

  这是要批评的。

  另外,他现在干的那些事情,不赚钱啊!

  这怎么能行?

  赵煦必须召见他,面授机宜。

  “姓贾?”向太后想了想,问道:“可是故宰相贾文元公(贾昌朝谥文元)之后?”

  赵煦嗯了一声:“好像是吧?”

  “哦!”向太后颔首,心中却不免有了些隐忧。

  主要是,贾昌朝这个人当年的名声就很坏!

  嘉佑时代,公认的奸相。

  其在位时,打压异己,钳制舆论,为天下抨击。

  以至于嘉佑三年,文彦博罢相后,坊间舆论一传出贾昌朝可能接任的时候,整个朝野都炸锅了。

  御史台拼命反对,不断上奏,攻击其结交内臣,任用私人,横行不法的事情。

  贾昌朝被迫请郡以镇安军节度使、右仆射、检校太师、侍中兼充景灵宫使,出判许州。

  那是他最后一次在朝了。

  此后直至病逝,都再未回到朝堂。

  向太后年少时,没少听父祖说过贾昌朝的那些事情。

  心里面难免有些疑问。

  赵煦见着向太后的神色,就笑道:“母后若是不放心,明日和儿一起见见这个官儿?”

  向太后顿时摇头:“吾就免了吧!”

  六哥单独召见大臣,是很好的事情。

  特别是在见过了姑后,为了自己的名位,不顾六哥后。

  向太后就已经决定,要让这个孩子,承担更多职责,在朝臣们面前,展现更多的能力,得到更多人的支持与拥戴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毕竟,亲贤宅里的徐王灏,可不像已经死心的样子。

  而那位二大王,在先帝驾崩前后做的那些事情,可谓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也就是现在这个孩子,还太小,还在长身体。

  但凡他能有个十四岁。

  向太后早就已经带着庆寿宫,一起回内廷颐养天年了——庆寿宫不想答应都不行!

  因为,三衙之中,想当从龙的人,一抓一大把。

  便是这皇城司里,也已经有很多人,明里暗里的暗示过了——娘娘,俺们只效忠官家和娘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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