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上，包围圈越小，爻军密度越大，狐妖逃生的机会也就越渺茫。

　　它们的惑心法术，对于有元力傍身的爻兵很难生效。

　　“最近的爻军队伍，离我们不到百丈。”贺灵川已有腹案，“我们要找一支合适的队伍，最多只能三人，身形都要高大一点。”

　　“不成。”董锐一口否决，“爻军的搜捕小队至少都是七八人一组。”

　　他也一直在努力观察。

　　抓捕白头岭狐妖，尤其还有个大妖，爻军非常谨慎，每个搜捕小队的人数都不少于六人。

　　两人藏在山缝边上观察一会儿，贺灵川就指向左前方一支小队：“就他们了。”

　　这支队伍，与大部队相隔最远，正好搜到一片矮坡。

　　“他们有七个人。”

　　“不是问题。但是记得，不要见血，不要弄破衣甲！”

　　这七人小队走到山边，也是十足小心。

　　荒草凄凄，好像到处潜伏着鬼怪的身影。

　　“上头刚才传话，还要注意闲人。”队长正对手下道，“若看见来路不明的人物，也马上抓捕。”

　　“啊？我们要逮的不是狐狸么？”怎么连人也抓？

　　“先前的乐声你没听见？”队长瞪眼，“狐狸能吹奏出乐曲吗？所以一定是有人偷偷上山。”

　　“上头说，这时候上山的一定不怀好意，就当奸细抓了。”

　　他们再往前走，忽然“吱吱”两声狐狸叫，前方草丛无风自晃，原本藏在里面的东西飞快逃跑。

　　毛蓬蓬的、仿佛尾巴一样的东西，在草丛里一闪而过。

　　“狐狸，块头不大。”但往两个方向去了，“有两头！”

　　这种情况应该叫增援的，但队长左右看看，附近没有其他队伍。前方狐狸又跑得飞快，转眼就会消失。

　　他当机立断，把队伍分作两支：“你们四个往东，剩下两个跟我往西！”

　　都是小狐狸，只有抓不到，哪有打不过？

　　如果遇上狐妖，再放令箭便是。

　　手下执行力不错，四人立刻离队追远，队长自己带着两人继续深入草丛。

　　很快，他们就跟到一棵大树后方。

　　“小心，这里离悬崖……”

　　“很近”两字未出口，身后忽然传来两声闷响。

　　队长一惊转头，却见一个手下瘫倒在地，身后多了个戴面具的陌生人，正抓着另一个手下的脑袋去磕石头。

　　那一下沉闷的“咚”，就是头破血流的声音。

　　“你……”队长正欲拔刀上前，冷不防右臂和脖颈都是一疼，眼前就黑了。

　　贺灵川轻轻把他放去地上，对董锐道：“扒那两个的衣甲，快。”

　　伶光也跳下来帮忙，毛手毛脚地扒衣服。

　　贺灵川要是取刀杀人能更快摆平他们，但这衣服上难免就有血渍。

　　两人飞快换上爻兵的衣甲和头盔，贺灵川就开始对着队长施展“心影相传”之术。

　　这还是奚云河传授给他的秘法，能在短时间内控制活人的言行举止，并使其短暂失忆，记不住这段时间内发生过什么。

　　当然它也有限制，只能对心志不坚定者，或者病弱者、昏迷者生效。

　　爻人队长就符合这一条件。

　　法术很成功。

　　仅仅几息之后，他就睁眼站起，大步往前走。

　　贺灵川和董锐身穿爻人甲、腰佩爻人刀，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其实暗中控制前方的活人傀儡。

　　这样即便有外人发现，也只会看见爻人队长带着两个手下赶路。

　　这场景，漫山遍野都是。

　　其实还有几个小身影跟在他们后方——

　　方才冒充狐叫、引爻人分头去追的，正是鬼猿和蝙蝠妖傀。

　　它们完成任务后就跳下山岩，绕了个圈来找主人。

　　伶光就与它们走在一起。

　　扮作爻人士兵之后，贺灵川二人就大摇大摆往山下走，路上连遇四、五支队伍，大家都擦肩而过。

　　有两队还跟爻人队长打招呼，后者只是点头，推说上面安排了新任务就匆匆赶路。

　　别人就算觉得奇怪，也没多说什么。

　　毕竟他们的目标不是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三人一路逆行，就快赶到山脚。

　　前方灯火通明，士兵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一片。

　　这是爻人大军的最外层包围圈。

　　只要突破这里，他们就算逃出生天。

　　“快点。”董锐低声道，“时限快到了。别忘了，爻人也在追捕我们。”

　　他们先前在山上吹埙当暗号，召唤狐妖碰面。重武将军听见了，就把进山的闲人也列入搜捕对象。

　　贺灵川微微点头。

　　他们必须走在爻人队长后面，这一路下来可太费时间了。

　　只要混进前方的爻军，别人就更难找到他们。

　　不过就在这时，前方队伍忽然走出一名将领，冲着他们一指：“你们，什么事？”

　　这仨不是他这个营的，干嘛来了？”

　　嘶，董锐目光闪烁，好事多磨。这家伙背后就是几百个士兵，他们要硬闯么？

　　贺灵川控制的队长，立刻抱拳沉声：“大人，三尾大妖刚刚现身白陵崖，或往这个方向潜行，将军通知南边所有队伍，立刻往白陵崖方向收束百丈！”

　　原来是传令的？这名将领下意识应了一声。

　　爻人队长就带着两个手下从他们面前走过，目不斜视，仿佛要急匆匆赶去下个营继续通知。

　　“他没起疑，没看你们了。”摄魂镜给贺灵川实时播报，“往前走莫回头，嗯嗯很好，就快走出他视线了。”

　　三人一路向前，直到矮丘挡住将领视线，他们轻轻松松站进了包围圈。

　　这里全是爻兵，大家都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谁管这三人来干嘛？

　　贺灵川控制着傀儡慢慢落后，最后瞅着督军队不注意，成功开溜！

　　两人半道儿上就甩开爻人队长，又躲开零零散散的巡护队，在夜色和茂林的掩护下，又往前奔行二百余丈，董锐才吹了记口哨。

　　不多时，三道影子疾射而至。

　　正是两猴儿一蝙蝠来了。

　　蝙蝠老早上天，而猴子方才就大喇喇坐在枝头看热闹。不止一个爻兵瞧见它们，但也没当回事儿：

　　他们今回追捕的对象是狐狸，不是树上的胖猴子！

　　“快走快走。”董锐急不可耐，“薜荔洞天的时限只有一刻钟了！”

　　一刻钟后，爻军就会重新追上来。

　　“不怕。”他们已经逃离包围圈，又抢占了先手，爻军就算可以重新定位三尾狐妖，想再撵上己方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一刻钟，让他们领先了好几里地。

　　时限到了。

　　三尾从薜荔洞天出来，先左右张望，然后眼巴巴望着他俩：“所以跟踪术是落在——？”

　　贺灵川就带它爬上最近的山头，往来路一指：“你自己看。”

　　他们所立之处居高临下，很容易看见远处山谷里的光。

　　目力所及，火把正在快速汇聚。

　　然后——

　　往这里而来！

　　三尾离开薜荔洞天之后，重武将军的追踪法术又能发挥作用了。

　　爻军收拢队形，大队人马都往这里追赶，就说明重武将军非常笃定目标已经破出包围圈，逃往西南！

　　但贺灵川还能感受到他的信心。

　　只要追踪术持续生效，他们就不会跟丢。

　　猎人一定要比猎物更有耐心，三尾迟早会被他们撵上。

　　“它的追踪术果然落在我身上。”大狐妖见状反而高兴，三条尾巴轻轻甩动，“或许，就是在我和爻国的大监国动手时中了招。”

　　这对狐妖族来说是重大利好，正如贺灵川所言，爻人的目标是三尾，根本懒得追捕其余的小狐狸。

　　闪金平原的妖怪多了去，他们对小角色没兴趣。

　　只要在爻军撤走后及时逃离，三尾的子嗣基本就安全了。

　　“告诉你的子嗣，我们在赤谷集合。”贺灵川对三尾道，“重武将军紧追我们不放。我们得继续前进，再想办法甩掉他们。”

　　重武将军的爻人军队，好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们。但董锐已经想出办法了。

　　对方想追踪就追踪吧，只要己方始终领先，让他们跟不上就行。

　　说话间，董锐指派蝙蝠妖傀转头往回飞，去打探爻国军队的动向。

　　接下来只能靠步行。

　　三尾身负重伤，打架使不上力，但勉强还能行走。伶光替它处理伤口后又喂它服了几颗丹药，大狐妖也精神一点了。

　　它用真力暂时封住伤处经脉，跟着贺灵川继续赶路。

　　这种生死关头可不能拖后腿，三尾痛归痛、累归累，一声不吭。

　　这时就看出董锐的妖傀与妖怪不同之处。

　　无论是鬼猿还是蝙蝠，体重都可以跟着体型一起变得极小，蛛妖姐妹花和这头大狐妖却办不到。否则狐妖缩小以后，蝙蝠妖傀就可以直接载着它飞越暻山，根本不必进入薜荔洞天小世界。

　　伶光皱着眉头，一直思索救治之法。

　　三尾问出了董锐的口头禅：“现在去哪？”

　　两人早就想好了。贺灵川往前一指：

　　“那地方，你应该也去过吧？”

　　连绵起伏的大山在夜色中只剩下沉默的轮廓，坚忍、厚重、还有一点不祥。

　　“暻山啊？”

　　三尾又动了动尾巴，“去过。真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