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内院的人。
王夫人实在想不通贾琏两口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前一刻还是广施恩惠,令上下人等感恩戴德,颇有种普天同庆的感觉。
怎么下一刻,就变了脸,开始大发雷霆起来了?
而且,打的还是府里管家之一!
这令王夫人不得不狐疑。
要知道,除了赖大和林之孝算是贾母提拔的,那单大良和吴新登可都算是她的人。
贾琏刚刚得到爵位,就拿吴新登下手,令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贾琏是不是冲着她来的。
尽管心里怀疑,王夫人倒也没有多做什么,一则贾琏两口子有管家之权,若是他们没做错什么,她也不好干预。
二则贾琏打的是外院的奴才,就算不对,也该让贾政去干预。而这个时候贾政想必在梦坡斋读书,她自然不会拿这种小事去惊扰他。而且,说不定贾政现在也知道了。
“太太……!!”
忽见单大良家的鬼追似的闯进来,一见到她就鬼哭狼嚎的喊救命。
王夫人忙问何事。
“才刚我回家去,收拾了一番就要回来伺候主子奶奶们,谁知道东跨院那边的刘春家的,带着一票的婆子、小厮们,直接就闯到我家里来了,说是奉了琏二爷的命令,要搜查脏证。
然后,他们就不顾奴婢的阻拦,强行进屋就是翻找……
他们哪是找什么脏证,凡是见到值钱的东西,直接就抢到外面的马车上去,就和强盗一样。
我家那小子上去阻拦,被琏二爷手下的一个亲卫一顿好打,都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什么……”
王夫人闻言,也不由得惊心,忙问:“你们究竟犯了什么事,他要这样对你们?”
“太太明鉴啊,奴才们什么也没做啊。
这些年在府里办事,我们也是兢兢业业的,从来不敢做错一步,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琏二爷。
听管家媳妇们说,我家那口子,现在还被按在那管事房前打板子呢,只怕现在连命都没了……
太太,我们可都是您的人啊,琏二爷这样对待我们,可是不将太太放在眼里啊,还请太太慈悲,救我们一命吧,否则我们都活不成了……”
王夫人长叹一声,面对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原以为单大良等人确实因为贪墨被贾琏拿住了,所以要教训一通。
虽然不符合当前贾府的治家理念,但是也不能算错。
只是,这派人去抄奴才的家,可就实在太过了……!
贾府已经几十年,没有做过这样失体面的事。
因被单大良家的催的心烦,王夫人就叹道:“他如今身上袭着家里的爵位,又得圣人器重,我是管不了他了。你去找老太太吧,兴许他还听老太太的话一些,去吧……”
单大良家的面上露出一些绝望的神色,见王夫人当真无力管这件事,也不敢耽误,从地上爬起来,立马就往荣庆堂跑去。
再耽误,她怕她家那口子真被打死了。
天啊,八十板子,谁受得了?
……
管事房所在的大院里,当刘春家的领着人,将一箱一箱的东西,抬到院子里来的时候,连赖大和林之孝两个,都免不得心里泛起阵阵寒意。
却都不敢表现出什么异样,只是乖乖的边上待着,静候变化。
王熙凤也是看得愣愣的,心说,没良心的难道是抄净虚的巢穴得了甜头,所以爱上了这个事?
可是这也太刺激了,二话不说,直接就把自家奴才的家给抄了?
他就不怕别人非议他,回头老太太也怪罪?
不过王熙凤也只是这么一想,随即就兴奋起来。
在荣国府管了几年的家,王熙凤可是知道家里这些管家、管事有多富裕的,有的说不定比她之前还要有钱!
就拿赖大和林之孝四个管家来说,都是在府外有着单独的宅子居住的,往常年节的时候,他们还要请贾母和王夫人去吃酒看戏……虽然贾母等人不一定会赏光。
这,没良心的把单家给抄了,这得抄出多少好东西来?
刘春家的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回禀道:“二爷,奴婢按照二爷的吩咐,去单家搜寻赃物,除了一些搬不动的,其他的东西,基本都拿过来了。
奴婢来不及清点,全在这里,请二爷过目。”
贾琏正要说话,忽见廊上周瑞家的领着一个婆子,飞快而来。
“琏二爷、琏二奶奶,老太太叫你们进去回话……”
王熙凤听见贾母果然来叫,心里有些惴惴,不由得看了贾琏一眼。
看吧,老太太问罪来了,你想想怎么回话吧,我可管不了,谁叫你不提前和我商量的。
贾琏面上却是毫无变化,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只对王熙凤道:“老太太那里我去回话吧,你就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让她们将东西清点清楚,然后让人报个具体的数目进来。”
王熙凤一听就懂了贾琏的意思,也乐得不去见太婆婆,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
贾琏来到荣庆堂,果然贾母已经摆开了阵势。
也不在内堂,她此刻坐在外面的正堂上,下手只有一个王夫人,还有一个坐在地上,哭哭唧唧的单大良家的。
“见过老太太、太太。”
贾琏刚刚见礼完毕,贾母就皱眉问道:“凤丫头呢?”
“外头还有些事情没料理完,所以我让她先暂管着。
老太太有什么话,尽管问我就是了,我全都知道。”
一见贾琏这漫不经心的态度,贾母心里就来气,因此没好气的道:“你如今是越发的出息,没事倒抄起自家奴才的家来!
你也是堂堂二品的将军了,你也不怕丢人?”
贾琏看了一眼地上的单大良家的,对方初对上他的眼睛,便立马心虚的退开。
贾琏就轻哼一声,拱手回道:“老太太原来为这事,如此的话,只怕老太太就被这些刁奴给蒙骗了。
若是他们自己不犯法,做出极为损害我贾府利益的事情来,孙儿又如何会如此?”
贾母可是人精,也不用问都知道贾琏说的是何意思。
“即便他们犯了错,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你要管教,教戒,也是可以的,如何直接就把人家给抄了?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但凡是个大家族,都知道维护家里的体面。
他们也都是府里几辈子的奴才了,是在我手里就管事的人,多少还该有些体面才是。
你这般任性胡来,欺压奴才,莫不是专程做给我看的?”
贾母确实有点生气。
毕竟贾府素来的治家理念便是,在长辈面前服侍、得用过的人,那是比主子还要有体面的。
这其实也就是所谓的孝道治家,也可以说是“打狗还得看主人”。
如今贾琏这样二话不说,就把单大良一家往死里整,明显是落她和王夫人两个的面子!
“老太太息怒,孙儿再没有这个意思。
其实孙儿也不想这么做的,孙儿自己难道真的就是不要体面的人?
实在是他们做的太过分了,否则孙儿又何必定要如此。
老太太想想,为何孙儿不惩治赖大,也不惩治林之孝和吴新登他们,偏偏是单家呢?”
贾琏早有应对贾母和王夫人的说辞,因此徐徐开口道。
单大良家的闻言,眼睛更红了。
是呀,他们两口子也没得罪过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啊,怎么单单就挑中他们往死里整呢?
若是贾母等人络,说不定就能知道“为什么不打别人只打你”这是不讲理的命题。
但是她们没有,所以反而觉得贾琏说的有点道理,因此把单大良家的狠狠瞪了一眼,然后才叹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你这般大发雷霆?”
“本来幸得老太太、太太慈爱,给我们凑了一万多两银子,才让我父亲的后事能够圆满的了结,我在这里再次谢过老太太,谢过太太了。
为了把这些银子用在钢刃上,我和凤丫头这一个月以来,可谓是殚精竭虑,生恐浪费一两半分的银子,把老爷的后事给耽误了。万一银子不够使,到时候又去哪里搜寻得来呢?
再找老太太和太太讨要?我们可没那个脸了。
可是这单大良两口子,仗着管事之便,一点也不体上情,在我父亲的丧礼筹办中,左右逢源,虚报、瞒报,吃回扣。贪墨的银子,一次比一次多。
孙儿和凤丫头两个,早就发现了,只是看在我父亲的灵位上,所以才一直隐忍不发。
老太太可知道,他们单是在我父亲的丧礼上,一共就贪墨了多少?”
贾母等人都有些沉默,若是照贾琏这样说,也就难怪贾琏与单家秋后算账了。
“我父亲这场后事,前前后后一共才花了两万两银子不到一点,但是这单家,仅他们一家,就贪墨了数千的银子,占了我父亲所有花费的五六分之一。
老太太、太太,你们说,如此狗胆包天,贪欲熏心的狗奴才,可还能姑息?”
“没有,我们没有,琏二爷这是血口喷人。
老太太,太太,你们要相信我们,我们没有,真的没有……”
单大良家的心里一口老血喷出,贾琏说的实在太夸张了。
他们是虚报、瞒报,吃了些回扣……却不是到银库里去抢,怎么可能贪了几千两银子?
前前后后满打满算,也不可能超过一千两银子啊。
实在冤枉啊……
“哼,你们当然不会承认。你们要是真的承认,我也就不会这般做了。
反正如今脏证也都翻出来了,只等凤丫头那边统计出来,就知道你们到底是人是鬼了!”
看贾琏这般神态,贾母等人其实更愿意相信贾琏。
因为家里的奴才们油水足,她们都是知道的。只是她们有一种心理,觉得身边的奴才越光鲜,她们就越有体面,所以对于他们不过分的贪墨行为,也就不大理会。
谁知道,竟纵得他们这样猖狂起来!
一场白事就贪了几千银子,这还了得?那不是要不了几年,整个官库都要给他们搬空了?
贾母和王夫人都有点理解贾琏为何这般愤怒,一定要严惩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