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皎洁的明月已经镶嵌在了流火之月(七月)的天空上,张立明白现在走路回去,绝对是来不及了,他摸了摸身上干瘪的钱袋,拿出最后的两个铜币,选择了坐马车回家。
当然,两个铜币,也坐不了那些专门拉人华贵马车,他只是搭话让一个拉着几麻袋小麦粉的驾车大叔,捎了他一程。
而且,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在距离自己家还有两个街区的时候,他就从简陋的马车上跳了下来,一路步行回家。
“月神在上,我亲爱的孩子,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张立一回家,一个苍老憔悴的妇人,就扑过来紧紧的拥抱着他,双眼之中满是泪水。
不用说,这是奎恩的老妈贝特了。
贵族小姐开完了那高雅的诗人舞会,需要几名仆人留下来打扫那些狼藉的场面,老妈贝特不幸被选中了,一直忙活到现在,才有空回来。
因为担心奎恩出事,她一下午精神恍惚,好几次还做错事,受到了管家艾德先生的责骂,幸运的是,那都不是什么大错,没有受到惩罚。
奎恩,也就是现在的张立,耐心安慰了老妈贝特一会儿,一家人就重新恢复了平淡的日常,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他们开始享用今天的晚餐。
晚餐的主食是所谓的黑布丁。
这种布丁可不是在张立原来那个世界吃的那种口感弹嫩的东西,而是用动物的血,比如奎恩家常用的猪血,和盐、香料等等东西混在一起之后,外面用一些材料,比如布啦、肠衣什么的包起来,然后扔水里煮。
这东西做出来之后,黑不溜秋的一块,所以叫黑布丁。
至于那口感和味道自然不可能有多好,也就勉强比木屑一样的穷人面包好一点吧。
要人命的晚餐,再度让奎恩感受到了改变目前生活的必要性和迫切性。
吃过晚餐之后,一家人并没有各自回房间,而是为了节约燃料,一起聚在客厅里,共用一盏煤油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老妈贝特坐在小凳子上,缝补一些衣物,虽然那些衣服上的补丁已经多到和银城天空上的繁星一样多了。
而妹妹邦妮,却是拿着一本薄薄的书册在看。
以前奎恩的老爸还在的时候,他们的家境虽然也不是多么富裕,但也能算生活无忧的平民家庭,而且这个世界里面,基础教育非常普及,费用并不昂贵。所以奎恩和邦妮小时候都是在教会开设的学校,养济院念过书的,能读书看报,识字率很高,虽然看不懂一些像文言文一样的深奥书面语,但是基础、普通的用语完全没有问题。
不过据奎恩所知,邦妮对看书并不怎么感兴趣,今天晚上,怎么破天荒的看起书来了。
而且,她拿的这本书,张立并不记得家里有。
他好奇的朝那本书的封面看了过去,却见上面写着这样几个字,“机械鸟之死”。
这名字乍一看有点像蒸汽机械论的书籍,但是仔细一看书名下面的一行小字,“阿德林作品节选”,张立顿时明白过来,这居然是一本诗集。
见到奎恩诧异,老妈贝特却是颇有几分自豪的笑了起来,有些兴奋的和他说道,“理查德,恐怕你想都想不到,昨天晚上,你亲爱的妹妹,得到了那些诗人少爷,诗人小姐们的大力赏识,说她一定会成为银城最伟大的诗人,特地送了她这本诗册呢!”
老妈贝特的话音刚刚落下,邦妮的一张俏脸已经通红了起来,她羞怒的瞪着老妈,小手也挥舞了起来,十分可爱,她急忙喊道,“妈,你别乱说不好不好,哪里有那么夸张,只有艾丽莎小姐一个人夸了我,而且只是说我可爱,很有灵性,也许能学一学写诗!”
“这不是都差不多吗?”老妈贝特笑的合不拢嘴,一个劲的让邦妮加油,邦妮很愤怒的让她闭嘴,不然再也不看诗集了,她才急急忙忙的住了嘴,低头去缝自己的衣服。
看着一老一小两位女性的争执,张立心底暗笑,不过也是笑着对邦妮鼓励了一番,如果邦妮真的有这方面的才能,写一写诗歌倒也不错。
说起来,张立的脑子里,可还有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不少著名诗歌,得益于以前大学时候有过一段当文艺青年的经历,张立能背诵不少泰戈尔、普希金的著名诗歌。
这要不要拿出来让妹妹抄一抄呢?
张立摸了摸下巴,感觉这件事情可以考虑操作一下,不过得铺垫一番,不能显得太突兀,免得引起教会的注意。这要是做得好了,也许能给家里面,带来不少的收入呢!
邦妮还年轻,也许抄个一两次,树立起信心来,以后成为真才实学的诗人,也是大有可能的。
当然,他心底还是明白,诗人什么的,终究只是临时弄一弄,搞点钱什么的,要真正出人头地,还得靠奥术!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面,诗人的地位,其实并不高。
真正的权力和财富,都掌握在奥术师和贵族的手里。
这是一个权力、金钱和力量至上的黑暗世界。著名的大奥术师索菲亚曾经说过,“文字如果不是学习奥术的工具,它将毫无用处!”
这话虽然偏激,但是足以证明,在这个有些病态的黑暗世界,奥术的地位,究竟有多么的高。
至于诗人什么的,在这里,本质上和马戏团的小丑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些无聊的贵族少爷小姐们,调剂生活的东西,说白了就是一种玩乐而已。
接下来的几天,张立的生活就陷入平静之中,他一面努力融合原本奎恩的记忆,一面默默的思考自己的出路,他并没有急着去拿那一位y先生留下的道歉礼物。
虽然其实他内心对这东西非常的期待。不着急的原因很简单,张立感觉自己不能显得太急迫。
身为一个隐藏在人类之中的强大魔物,区区一个中级失魂人送来的礼物,他应该不放在眼底才对,表现的太过急切,很容易引起怀疑。
一直耐心的等了三天,到了月神日(是指礼拜三,在银城,治愈教会相信月之神灵是至高之神,而礼拜三是一周之中,最中心的一天,所以这一天被称为月神日,又叫主神日)这一天晚上,似乎要下雨了,乌云密布天空,天上一点星光也没有。
整个平民街区,暗淡的不像话,世界仿佛陷入了黑暗魔怪的吞噬之中,奎恩感觉今天是个不错的潜行之夜,等到妹妹和老妈睡着之后,就悄悄的离开了家门,朝着彼得街区摸去。
彼得街区和奎恩所在的街区相邻,都是平民聚集地,这样的深夜里,街区里黑暗死寂,奎恩小心的走在大街上,心也是怦怦直跳。
他听说,黑夜的银城之中,有处刑所的守夜人小队,四处巡视,如果被那些人发现了,肯定会有大麻烦的。
不过,好在一切都是有惊无险,他一路提心吊胆,但却没有遭遇守夜人,很快来到了136号那栋废弃的老屋面前。
这几天奎恩小心的打听过这一栋废弃的老屋,据说这里的原主人是一位疯帽匠。
一个独身的制帽老头,他本来就性格孤僻,后来更是直接疯掉了,被送入了银城疯人院,这一栋老屋就废弃了下来。
在这个时代,制帽匠时常处理皮毛,或者是给金属帽子镀金,这都需要用到水银,最后就会慢性汞中毒,成为疯子。
有一句著名的谚语,叫做疯如帽匠。
甚至还有人说,疯帽匠和奥术师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很多诗人,时常将奥术,比喻做一顶璀璨华贵的王冠,为了这顶王冠,一个又一个才华横溢的奥术师,不惜失去自己的理智,幸运的人,还能在疯人院之中度过余生,不幸者,就只能沦入黑暗的怀抱,成为邪神的傀儡
这就叫,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而此刻,黑暗中,奎恩身影仿佛鬼魅一般,悄然来到了这栋废弃的老屋的大门前。
他很快发现,屋子的那道破旧的木头大门没有上锁,黄铜的大锁仅仅是象征性的挂在门上,根本没有扣死。
推开木门走了进去,漫天的灰尘顿时扑面而来,奎恩微微皱了皱眉头,在黑暗中找到了一只蜡烛,将其点燃了。
昏暗的烛光弥漫开来,他扫视着这间小屋,破皮椅、小圆桌、空荡荡的壁炉,以及水壶之类的旧家具用品上全都布满了灰尘,许许多多的蜘蛛网缠绕其上。地上还有一些老鼠和蜥蜴因为骤然见到烛火,嗖的一下跑没影了。
贫民区的人日夜为生计奔波,就算是小孩,都得上工,一栋废弃的老屋平时根本没有人踏足,这里已经成为了蛇鼠的乐园。
这客厅里面,没有那y先生所说的礼物,不过奎恩并不失望,因为他隐隐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特殊气息,仿佛引路的灯塔一样,穿透了迷雾,在指引着他的方向。
跟随着这一股非凡的气息,张立来到了那一面空荡荡的壁炉面前,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顿时发现,在壁炉右侧的石壁上,有一盏烛台是机关所在,轻轻一扭,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壁炉的石壁一下子打开了,一个黑洞洞的楼梯口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很平常的机关,不过本来以为这里就是一座普通的废弃老屋,没想到居然还有密室,看来当初那一位疯帽匠,也是一个有秘密的家伙啊!”
奎恩心底默默想到,心底却有些警惕,小心翼翼的钻进了那楼梯口,朝下面走去。
这楼梯并不长,很快奎恩就来到了尽头,下面的密室很小,是一间四四方方的石室,摆设也非常简单,两个贴墙而立的书架,一张造型有点奇特的桌子。那桌子似乎是魔法实验用桌。
可惜的是书架空荡荡的,实验桌上也没有什么器皿。只有一个人头大小的漆黑铁盒子孤零零的摆放着。
这铁盒子应该就是那y先生给他的礼物了。
张立非常好奇,但也没有立刻就去打开,而是谨慎的观察检查了一下,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和陷阱之后,这才小心的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的东西非常简单,只有四样东西,一块拇指大小流转着水银光芒的石头,一试管色泽殷红的药剂,药剂的瓶身上贴着一张云纹纸的标签,写着“血核”这个艾维拉语单词。
另外,还有一张字迹优雅的信笺,一把满是绿铜锈的钥匙。
那石头和信笺也就罢了,那一管血红的药剂,仅仅是拿在手里,奎恩就感到自己的内心升起来一股渴望来。
这东西似乎对自己很有用?
血核药剂吗?
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