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无脸人画上的左眼越是有神,转化为实体之后存在的时间越长。
反之亦然,画上的左眼越是无神,实体化和存在时间也越不理想,甚至出现未实体化的现象。
而有神和无神的判定之间,也是虚无缥缈,并没有同一的标准。总体以画上左眼是否栩栩如生为准,越是接近真实,产生的效果越好。
梦境之中的时间过去一个月有余,牧阳画下了无数左眼之后,渐渐累积出了经验,所创造的左眼也越来越接近“真实”。
在左眼消失之前,他开始在无脸人的脸上画下右眼。
在右眼和左眼同时存在的时间,他在无脸人的脸上画下了鼻梁。
在鼻梁、右眼和左眼共同存在于无脸人的脸上的时候,他再次提刀,在三者消失之前又画下了耳廓。
他真的很好奇,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为无脸人画上了一张完整的脸,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无脸人又是否会觉醒自我,在梦境之中苏醒过来,变成活生生的“自我”?
嘴唇是五官之中最难画的。牧阳画下了无数嘴唇,竟然没有一副达到实体化的标准。
他不急不躁,梦境之中无数无脸人来来往往,若是想要为每一个人都创造一个独特的“自我”,那是何等浩瀚的工程。
他不争万年,只争朝夕。
梦境时间悠悠,转瞬之间,又是无数天虚度。
牧阳为眼前的一个无脸人刻下了最后一笔,那丰厚红润的嘴唇也随之呼之欲出,化为实体。无脸人已有了眼、鼻、耳、嘴,除了牧阳之外第一张完整的脸,终于出现在梦境之中。
亲手完成了这幅杰作。可是令牧阳失望的是,拥有了这张独特的“脸”的无脸人似乎没有一丝自命不凡的觉悟。它仍然如同它的同类一般,浑浑噩噩,冥顽不化,行走在无疆的梦境大地上,一切凭借本能行走。
牧阳愕然,他可是记得,上一次进入梦境的时候,那些长出了完整的脸的无脸人可是能够听懂人语,甚至和自己进行最简单的交流的。
无脸人完整的五官之中,嘴唇最先消失,然后是鼻、耳,最后是眼睛。
它失去了它的脸,再次变成了芸芸众生中无面也无心的一具。
……
待到下一次牧阳同时刻画出五官,创造出一张新的面孔时,又是一个月之后。
可是这一次,这梦境之中第三张出现的面孔,仍然无知无觉,保持着无脸人野兽一般的本能。
牧阳再次出刀,为它的额头之下画上了眉毛,鼻骨之旁画上了褶皱,脸颊内侧点上了细细密密的汗毛。
这张脸,已经有了最基本的神韵。
这一次,无脸人的整张脸庞开始实体化,它那迷茫的眼眸中也第一次露出了惊愕。无脸人抬起头,看向了它的创造者,吐出了半句人言:
“我是谁……”
话音未落,脸上的五官和细节一起再度被虚无吞噬。无脸人再次变成了无脸人,失去了它的意志和所有。
一个月的心血仅仅维持了一息之间。不过牧阳没有任何沮丧,反而内心升起了点点兴奋。因为他知道,他已经渐渐触碰到了这梦境世界的运行法则。
若是想要创造人类,不仅他所创造的五官各个需要神韵,连在一起的脸庞也需要整体神韵。
何为神韵?这其中的评判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牧阳经过时光和经验的沉淀,已经隐隐摸清了梦境意志的喜恶。与此同时,牧阳对人类灵魂的理解,也于不知不觉之间进入了新一层的境界。
画面也是画心,刻皮更是刻骨。牧阳每创造一张新的面孔,便是模仿神创世纪的亿万分之一,反复揣摩灵魂的光影进退,刻与不刻。
有时候,多用半分力,少用半分力,便是截然不同背道而驰的两种结局。
他亦是灵魂之一,他亦创造灵魂。
……
转眼之间,在梦境之中又是数月度过。
这数月中,牧阳又陆陆续续创造出了第四张面孔、第五张面孔、第六张面孔……可是令他略微失望的是,无论他创造出再接近“真实”的五官和神韵,那“自我”在无脸人身上也仅仅维持一瞬息的时间,就烟消云散归于虚无。
仿佛到了这一步,梦境世界设下了巨大的限制,不让人造的意志出现在这里。
对灵魂的雕刻,这是神的禁区,无论是在物质世界之中还是梦境世界。
牧阳以凡人之姿,想要偷窃这神明的权力,绝不是一蹴而就数月就可以造成的。
他陷入了巨大的瓶颈。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我能够创造一秒钟的‘自我’,说明梦境之中的确可以出现人造的意志。可是我也止步此处了。接下来想要让那‘自我’存在更多时间,已经不是神韵之深可以造就的了。”
牧阳心中思索比较无数灵魂的优劣,手中用刀雕刻下一张面孔的时候,不知觉间稍稍多加了半分力量,待到他回过神来,一张无限接近“神韵”的半成品就这么被破坏了。
“可惜,可惜。”
这个十五天的作品就这么浪费了,令牧阳心中惋惜不已。
反正这张破损的面孔已经快完成了。牧阳也不将其毁灭,匆匆为额下和鼻梁间添上了几笔,完成了一张完整的脸。
可是令他惊愕的事情发生了,下一刻,那脸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用同样惊愕的目光看着牧阳: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你要拿着刀对准我?”
牧阳:“你……”
他还未说完,那原本是无脸人的人,便是脸色大变跌跌撞撞后退了数十步:“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有这么多没有面孔的人?怪物,怪物,这些都是怪物!”
牧阳收回了手中的刀,心中苦笑:你还不是怪物?若没有我手中的刀,你也没有面孔,和这无相的众生一模一样。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那有脸的无脸人始终惊恐至极,对身边的景象无法接受。可是,它那张被牧阳刻坏的脸庞,也始终没有像前几任作品一般迅速消失,而是长久且坚挺地留在了它的脸上。
牧阳望着自己手中的刀,不自觉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