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丰顶镇时,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两点。
镇子上已经像往常一样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中,一个警察,一个护士,两个山野村夫的组合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纷纷侧目而视,投来好奇的目光。
“哟,邵警官,这是往哪儿去啊?”某个路人大爷向邵城打起了招呼。
小小丰顶镇,大部分人都是熟脸,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像邵城这样在镇里挺有名的警官,更是人尽皆知。
邵城只是微微地顿首致意,脸上硬挤出一丝不自然的微笑,没有过多的驻足停留。
“呵,架子倒不小,小时候还一口一个叔叔的,现在都爱答不理了。”大爷轻声埋怨道。
“你看那不是医院的陈护士吗?他俩凑一对儿了?”另一个过路的大妈上来八卦道。
“小年轻,私生活可得悠着点啊。”大爷一脸鄙夷地说道。
“我觉着邵警官和陈护士还挺般配,邵警官虽然年龄大点儿吧,架不住长得显年轻啊,至今还没娶媳妇儿吧?”大妈叽里呱啦地说道,镇子上各种人的信息都在她的脑袋里门儿清。
“四十好几的人了还耍单个儿,我看就是那方面有问题!陈护士多水灵儿啊,怪可惜了的。”大爷贫起嘴来,丝毫不比大妈逊色。
“去你这老头儿!也没个正经!让你家母老虎收拾你!”大妈损道。
要是平日里,邵城碰到热情打招呼的人,总会礼貌地回礼,甚至停下来闲聊一会儿,抽根儿烟。
但这会儿,他没有什么闲情逸致,镇公所是他的唯一目的。
“陈护士。”邵城边走边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我们分头行动,你先去医院里报告院长,能动员多少人就动员多少人。”
陈佳点了点头,分开时,她想对着邵城说一句“你小心点”之类的话,但又不免觉得有些幼稚和肉麻,便就此作罢。
褚金三和宝禄,跟着邵城径直来到了镇公所。
“邵警官,您有何贵干?”门卫小许笑着问道。
“我找镇长。”邵城干脆地回答道。
小许十分负责认真地拿出了访客登记簿,一丝不苟地看起了访客预约记录。
“不好意思邵警官。”小许非常职业地说道,“今儿镇长上午下午都有会议,您也没有预约,明儿来吧?要不我先帮您预约一下?”
“都火烧眉毛了还开什么会!明儿?明儿怕是镇子都不在了!”说完,邵城不顾一切地往镇公所里走了进去。
“嘿,嘿,嘿,邵警官,您可别为难我啊!”小许几个箭步冲到了邵城的行经路线上,拦住了他们。
“我告诉你小许,今天我是非见到镇长不可,耽误了大事你负责得起吗?”邵城上前指着小许的鼻子,有些动怒地说道。
“行有行规,国有国法。镇长开会难道就不是大事?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我们还怎么开展工作?”小许不甘示弱,十分强硬地说道。
“你”邵城心急如焚,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先帮我通知一下镇长,快,说邵城有很重要的事。”
“你不说啥事儿,我怎么帮你通知?”小许的口吻听起来,像是在故意刁难邵城似的。
邵城正欲发作,只听褚金三笑着说道:“这位同志,邵警官口气冲了点,但请相信他,这事儿十万火急。也只有请镇长才能帮忙了。”
小许斜着眼看了一眼褚金三说道:“你是谁?镇公所是菜园子吗?是你们能随随便便能进来的吗?”
邵城终于忍不住地吼道:“要打仗了!知道吗!傻x!”
小许先是一愣,然后一股子驴脾气腾得冒了上来,正要和邵城理论,只听楼上的镇长远远地喊道:
“小许,让邵警官和另外两位进来,大白天地别在镇公所吵!像什么话!”
小许瞬间就像是一颗蔫儿了的茄子:“哎,好。”然后十分不情愿地把铁门打了开来。
“小许,工作做得不错。”进门时,邵城收起了之前的愤怒,拍了拍小许的肩膀,笑着说道。
褚金三长这么大,是第一次来到镇公所这样高大上的政府机构,他心里有些发怵,额头冒起了虚汗,但同时,又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这样的感觉,身旁的宝禄也有。
但当他走进镇长的办公室时,里面的陈设和他想象中是有很大差距的。
他原本以为,镇公所,作为丰顶镇的权力机构,应该是森严且考究的,至少里面的装修、家具应该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难以想象的高规格、高档次。
但是镇长的办公室里,只是摆了一张陈旧的书桌,一把陈旧的藤椅,墙面上的石灰甚至都已经脱落,四把靠墙的木椅表面也是掉了漆的,甚至连地面都是普通人家的复合地板只有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橱,和桌上厚厚一摞文件,才能显示出这是公务繁忙的镇长工作之地。
他和宝禄怯生生地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门,邵城微笑着和镇长小声的交流,他也一句都没有听清。
“进来坐,愣在门口干嘛?”邵城回头对着两人说道。
褚金三和宝禄这才弯着腰走进了屋子,像是两个犯了错的佣人似的,轻手轻脚地挪了两条凳子坐下。
镇长是个老人,看起来约莫有六十出头,虽然头发已经半白,且发量稀疏,但是面容慈祥,红光满面,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皱纹。
“你们好,我姓屠。”镇长笑着对还十分不自在的褚金三和宝禄自我介绍道。
两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来,弯腰点头的伸出手来问候道:“屠镇长好。”
“不用这般拘谨,我只是个镇长,又不是早几百年前的主子老爷。”说完,屠镇长哈哈大笑起来。
邵城陪着干笑了几声,脸色迅速地变得严肃起来。
他如实地向屠镇长汇报了整个过程,并给出了自己推理出来的结果,最后建议道:
“老屠,发个全镇广播吧,镇上的人都得疏散。”说完,他递给了屠镇长一根儿烟。
屠镇长摆摆手推辞了邵城递烟的好意,笑着说道:“我都戒烟好久了。”
邵城原本犯了烟瘾,见状只好收起了烟盒暂时忍住瘾头。
屠镇长话里有话地说道:“我只是个镇长,大部分人未必会买我的账。”
邵城的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所以这就是来找你老屠的原因啊!请在广播时把事情说得严重些,自然就会引起大家的重视啊!”
“小邵啊。”屠镇长整理起了桌上的文件,笑着说道,“除了你们仨,和医院那个护士,还有其他目击者没有?”
“没了。怎么?你不相信我们吗?”邵城问道。
“不不不,我绝对相信你。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这种天马行空的说法,能作为我下令的依据吗?我国向来都是无神论的坚定拥护者。更何况,这是要紧急疏散,要把整个镇子的人全部搬走。这些安居乐业的镇上居民的感受你想过没有?如何安置他们考虑过没有?你说要疏散到岚州城,那么岚州的市长联系好没有?”屠镇长有条不紊地说道。
邵城一下子蒙了,竟无言以对,但不依不饶道:“危险已经逼近了!今天雾阳都没了,明天可能其他村也没了,总有一天丰顶也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吗?”
屠镇长站起身来示意邵城不要激动,耐心地说道:
“小邵,别激动别激动,我会开个内部会议,好好研究一下,到时候,你也来参加。”
“还研究你个鬼!姓屠的!你这是在拿全部人的姓名开玩笑!”邵城反手把桌上的一摞文件掀翻在了地上。
“邵城!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个没脑子的暴脾气!”屠镇长也提高了自己说话的音量,老脸通红。
“官僚主义,真他妈的,呸!”邵城转身向门外走去,然后严厉地对着褚金三和宝禄说道,“我们走!”
褚金三和宝禄一脸尴尬的站起身来,对着屠镇长微微鞠了一躬后跟着邵城匆匆离去。
只留下了站在办公桌前一脸愕然的屠镇长,气得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