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高考结束的晚上,自然是一群放了假的小孩子们的狂欢。高雨瞳把温应伦直接送到了他们班同学聚会的地方,自己就驱车离开了。
虽然在这个班只呆了一年的时间,但毕竟是高三一年拼死拼活的情义,自然要深厚得多。高雨瞳并没有走远,她把车停到了路边儿,慢条斯理地点了支烟叼在嘴里,琢磨着,是时候跟他摊牌了。
温应伦喝了酒,所以特地在楼下多坐了半个小时,等脑袋不那么晕乎了之后,才上了楼,没想到一开门,客厅竟然灯火通明的。原本斜靠在沙发上看书的高雨瞳听到有人回来,也放下书站了起来,还没等她走近,便闻到了一股酒味。
“喝酒了?要不要我给你熬点儿醪糟醒醒酒?”高雨瞳的反应完全不在温应伦的想象当中,他的脑子还有点儿转不过来,只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的做法。高雨瞳先是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又给他倒了杯柠檬水,才进了厨房去熬醪糟。
之前朋友给她送了好几大罐子醪糟,高雨瞳对这个东西不感兴趣,一直堆在冰箱里,倒是温应伦自己三不五时地,学习到很晚的时候会热上一些喝。小奶锅里加了醪糟后,又加了半碗水,小火慢慢熬着,同时给碗里磕了个生鸡蛋,用筷子打散后,等着锅开了好加进去。
端出来的时候,高雨瞳特地从冰箱下面的冰格里,敲了些冰块出来放在碗里,这样温度不至于太烫,用勺子就可以慢慢喝着。温应伦仰躺在长沙发上,脸上还盖着之前高雨瞳正在看的书,可是能觉得光太亮了。高雨瞳放下碗喝勺子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吧,稍微喝一点儿,就去睡觉。”
看他的样子,今天晚上是什么也说不了了,只能等明天再说。温应伦端起勺子尝了两口,忽然皱起了眉头:“妈,你是不是没放糖?”盯着他看的高雨瞳明显愣了一下:“醪糟本身不就是甜的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温应伦手里的勺子尝了一口,“刚好啊,你觉得不够甜吗?”
温应伦端起碗喝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问题,这会儿嘴里吃什么都没味道,他摆了摆手,示意高雨瞳不用再去厨房拿糖了:“我就这么喝吧,喝完就睡了。”高雨瞳点了点头,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等看着温应伦房间灯灭了,高雨瞳吐了吐舌头,也回到了自己房间。短暂的味觉丧失,是服用幸运水的后遗症,只是这一天过完之后,温应伦的味觉慢慢在恢复,所以刚刚喝醪糟才会觉得不够甜。她窝回自己的床上,将原本准备拿出来要给温应伦看的照片又塞回了枕头下面,思考着明天,一定要和他说清楚了。
没想到第二天,高雨瞳起床之后,只看到了桌上已经凉透了的早饭,温应伦早就没了影子。“小兔崽子…”她低声骂了一句,拿起桌上的字条,上面的字迹十分潦草,看起来是匆忙之间写的。
“我和朋友进山玩了,明天晚上回来?”好不容易辨认出字条上的内容,高雨瞳只觉得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连忙拨通了温应伦的手机,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刚接通的时候,甚至温应伦还在跟身边儿的同学说话:“所以咱们这么多人,烤一只羊肯定没问题。哎,你们等会儿啊,等会儿,”之后才像是把手机贴到了耳边,声音稍微大了些,“妈,我给你留的字条你没看到吗?”
高雨瞳翻了个白眼,说道:“看到了,你们进什么山?都有什么人?怎么昨天不跟我说呢?”她知道,高三这一年把孩子憋坏了,想出去玩,很正常,可是这种完全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是要强烈谴责的。
可没想到温应伦还有理了:“妈,我都成年了,你别跟看小孩一样看着我了,都是跟我同学们一起,他们也都没怎么给家长报备,就出来了的。”
“那你们是进什么山了?”高雨瞳知道这会儿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能先问他这是去了哪里。结果,温应伦直接说了句“不知道”,直接气坏了高雨瞳。
“你给我发给你定位,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哪儿。”
“哎呀,妈!”电话那边,温应伦还有些急了,“真的没事儿,你不管我了啊,明天我就回去了。拜拜,拜拜。”说完,也不管高雨瞳还有话要说,直接就把电话挂掉了。高雨瞳把手机放下后,无奈地摇着头苦笑了一下,确实是男孩大了,管不住了,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高雨瞳把桌上的早饭热了热,吃掉,一边看着手机有什么新闻,顺便考虑考虑自己这两天的自由时光,应该做些什么。吃完东西,便联系了个同事,决定一起去逛逛街,吃点儿好吃的,也弥补一下自己在儿子高三期间的辛苦陪护。
这母子俩就谁都没联系谁,直到第二天晚上十一点多,高雨瞳在家左等右等,旧时不见温应伦回来,给他打电话也是关机的状态,这才觉得出事儿了。在家长群里一问才知道,一起去的八个孩子,五个男孩,三个女孩,统统都失去了联系。有一个家长心大,只说是再等等,也许是太晚了,没赶上车之类的,明天也许就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其余的家长胆子太肥,还是脑子太瘦,竟然也觉得没关系,小孩子嘛,玩疯了很正常,高雨瞳都快被这群家长气笑了。她回到自己房间,摸出了水晶球,双手覆盖在水晶球上,念了一段冗长的咒语,最后将水晶球托举到了自己面前,但里面依旧是一团墨色的死气,什么都没有。
这下高雨瞳彻底慌了,温应伦同她在一起生活了十六年,这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她顾不上外面还下着大雨,直接披了件儿外套,直奔最近的公安局报案去了。
等她这边*地到了公安厅,才发现连个接待的警察都没有,再往里走了走,竟然办公室里只有几个人,但电话声却此起彼伏。还是一名女警察先看到了她,连忙把她邀到一边儿坐下,询问情况。
高雨瞳只把事情说了一半,那名小警察眼睛便红了:“山里发生了山体滑坡,好几辆车都失去了联系,您儿子原本是打算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一句话,几乎相当于一辆三十吨的卡车,直接撞到了高雨瞳身上一般,她脑子“嗡”地一声,脸上瞬间蜕地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
“他,他说是今天晚上回来,跟好几个同学一起,我刚联系了一下他们家长,孩子也都没回来。”高雨瞳说话都带上了颤音,双手搅在一起,全身都开始发抖。再联系之前,她连温应伦基本在哪里都找不到,更是慌了神。
在小警察的帮助下,先是联系到了其余七个学生的家长,都让他们先到自己最近的公安局去报案,然后就是让他们等待消息。高雨瞳也被要求先回家去等待消息,她双手抖地连车都没法开,还是找了个代驾一路冒着大雨开回来的。
在车上,高雨瞳发了条微信出去,末尾加了好几个感叹号,以示事情的严重性。
刚回到家,她便翻箱倒柜地从床下面找出了一个极大的水晶盆子,又拿出了个黑色绒布的大口袋。将房间的窗帘都拉上,在八个方向上都点上了蜡烛。随后,她去到温应伦的房间,在他的床上找到了一根短发,将它放入了盆中。
做完这些,高雨瞳在床边儿坐了下来,竖起耳朵听着,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突然隔着窗帘,外面响起了敲玻璃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恐怖。
高雨瞳一把拉开窗帘,又打开了窗户,伸手抓住那只停在床沿上的乌鸦的腿,直接把它抓了进来,搞得乌鸦发出了极其惨烈的一声尖叫,竟然是个偏男人的声音。
被抓进屋的乌鸦一边儿梳理着自己被淋湿的羽毛,一边抬起一条腿,示意高雨瞳自己取下挂在它腿上的小包袱。“真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下雨天哎,我,唐唐的黑鸦王,给你们当快递员?”乌鸦身上的雨水实在太多,它自己都放弃了收拾,干脆直接跳开到一处干燥的地方,用嘴抽了两张卫生纸,然后整个鸦躺了上去,试图擦干自己。
高雨瞳才不管它是干是湿,小包袱里放着的是她刚刚发微信,让朋友帮忙送来的东西,现在只能希望自己这么久了,没有忘记该如何使用才好。
一片带血的指甲,一颗兔子的牙齿,一片光怪陆离的鱼鳞,还有…高雨瞳直接伸手,在乌鸦身上拔了一根短小的羽毛下来,这些就是她独自找到温应伦最后的希望了。
被拔了毛的黑鸦王敢怒不敢言,只能自己又抽了两张纸,铺到远离高雨瞳的地方,重新躺了上去,试图让纸巾吸干羽毛上的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