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看!”
云行衍将腰间的鱼符金袋揭下嗖的一下丢在了公堂的案桌上,这鱼符可有讲究了,古时候的人以此辨明身份真伪,而身为皇族子弟的鱼符上更是雕着一条金龙,来以此象征身份……
县令:“三皇子,我……”县令此时汗如雨下,之前吴晴就告诫过自己,可是自己全当了耳旁风,久闻这三皇子号称铁面阎罗,当年追缴朝廷欠款连两朝老臣张太尉都给逼死了,可谓是只讲法令不讲情,自己如今居然要皇子给自己下跪……这干的是什么荒唐事儿啊!
云行衍只觉得这种人好笑,之前对吴晴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现在对自己亦是如此,故而说道:“那么现在你能好好办案了么?”云行衍一脸慈爱的看着县令,县令又想到了之前吴晴的嘱托,于是说道:“额,三皇子,您私闯官署,挟持知府……”
云行衍:“挟持?注意你的用词!”
“啊,是卑职口误,耽误知府执行公务,如今判您收监一个月您看合不合适?”县令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跟蚊子哼哼似的,而云行衍则是说道:“一个月?行,那就一个月,还真是流年不利啊!”
县令见云行衍妥协,也是松了一口气,在往后的日子里,云行衍在牢里是好吃好喝,就当是度假一般,不仅牢房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县令还时不时的来探监,不过有一件事云行衍想不明白,自己在这里做的事怎么会惊动六扇门,莫非云子忠在焦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直觉告诉云行衍,焦州的水深不见底,不过当下自己也无暇顾及了,只好每天在此吃吃喝喝写写画画,不过有趣的是在这牢房的墙上有一行诗,上面写道:【朝廷待其不为薄矣 二君设心何其谬矣 独不感天听若雷 神目如电 呜呼 吾辈进退不苟 死生惟命 务请尚方之剑斩彼元凶、头悬国门、以儆天下墨吏! 】
此诗暗藏英雄之志,让云行衍不由发问道:“这墙上乃是何人所书?”
负责照顾他起居的牢头说道:“启禀三皇子,这是当地一酒肉狂徒的疯言疯语,如果碍了您的眼,小人这就为您换一间牢房!”
“这倒不必!”
云行衍摆了摆手说道:“今天闲暇无事,你不如就给我讲讲这狂徒的故事吧!”牢头见云行衍来了兴趣,于是搬了个小板凳拿了碗瓜子坐了过去,讲到:“这人名叫徐狂,本为当地名仕,更是在二十岁就中了举人,大家都以为这徐狂有状元之才,却没想到在后来的几年屡弟不中,人也开始变的疯疯癫癫,就知道喝酒赌钱,终日混迹在花柳巷中,徐老太爷走的早,留下的家财几乎也让他给败光了!”
云行衍指了指上面的诗词,说道:“那这又是他什么时候写的?”
“这个啊?”
老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记不清了,反正是在三皇子您来这儿之前……”
“哦,行了,你忙你的吧!”
云行衍搬了条长凳坐在墙边开始品读这份大作,心中暗自感叹:看来这又是一个怀才不遇的人呐,这道是跟我同病相怜,若是有缘,他便想见见这位徐先生!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在说这洛阳城内,武帝经过了一月左右的条理,身体渐佳,不日便重掌朝政,并嘉奖了云子忠监国有成,这让暮正豪更加认为自己将宝全押在云子忠身上是极其正确的选择!
不过暮恪却不这么认为,他始终认为扶持云子忠这样一个外人倒不如辅佐云天清,如今云天清被封了侯爷,且手握洛阳军,如果他日引发夺嫡斗争,那么云天清无疑也是有实力参与进来的!
于是这两父子就开始了喋喋不休的争论,暮正豪拍桌怒道:“陛下一直都在防着我们暮家,你莫要做那些无用功,等过些日子我在去跟陛下请求赐婚,总之我们要抱紧九皇子这颗大树,九皇子如同天空之皓月,哪里是腐草荧光能够比拟的?!”
暮恪在一旁低着头,两手放在腰间,向一个被训斥的小学生一样,说道:“可是父亲,如今妹妹独掌后宫,天清也手握洛阳军,我们暮家如今也是有称雄之力的,何苦要依附于那云子忠?要知道人心隔肚皮啊,他与我们暮家始终都是两条心呐,爹你为何不想想宋祖赵匡胤是如何对待功臣的?我们这样不值得啊!”
“哼,庶子你懂什么!”
暮正豪拍桌训斥道:“你才跟了皇上几年?你对皇上又了解多少?皇上如今封了天清侯爵无疑是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安抚我们,二便是试探我们,天清是我的外孙,我又何尝不想看着自己的外孙成为一国之君,可是我们暮家如今有那个实力嘛?”
“爹!”
暮恪争辩道:“我只知道一切都是争来的,如今你进了凤阁是明升暗降,现在曲长宁那个老东西都能在我头上指手画脚,我为了讨好他甚至还要去给他拉、皮、条好让他贱买行衍的宅院,他根本没有把我们暮家放在眼里,爹,我不服!”
“你不服?”
暮正豪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凭什么不服?我们只有取得未来天子的信任才能让我暮家屹立不倒!”
暮恪:“可是九皇子根本没拿我们当自己人!”
暮正豪:“恪儿,你要气死为父么?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暮恪自幼就对暮正豪极其惧怕,他包办自己的婚姻,如今又想干涉自己女儿的婚姻,他从没把自己当成是儿子,反倒是把自己当成了他走进权力核心的工具,一条开路的狗!
暮恪不动声色的退出房间,的确,他承认父亲比自己处事老道,可是人活一世,图的就是一个痛快,如此行径真的是让暮恪觉得枉为男儿!只是可惜了暮如霜,本为天资国色不可芳物,如今却成了家族谋求富贵的牺牲品!暮恪越想越觉得内心烦躁,甚至萌生出了另谋他处的打算,可是云千乘有曲长宁辅佐,自己这份微薄的力量在他眼中恐怕不值一提吧?
十几天后,武修县内
这天,云行衍期盼了很久,他终于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于是先找了家澡堂洗漱一番去去晦气,然后又去酒楼吃了个饱,在用餐途中,只见一群人围在一处棋局前苦思冥想,云行衍虽然棋道不精,但也来了兴致,三两步走到人群前,只见一位中年人执子在那里苦思冥想,云行衍看了一会儿就发现此局设计精妙,且环环杀机步步为营,故而出言说道:“这还真是一桌好棋啊,只不过黑子已然落败,这位先生又何苦在此浪费时间呢?”
那男子不悦的说道:“小小娃娃,你懂什么?愚者只能够看到事物的表象,你以为这白子比黑子多他就赢定了?只要我三子下对了地方,便可将这白子全部吃下,所以我每走一步才要考虑半天!”
“原来如此”
云行衍点了点头,赞叹道:“先生棋艺果然精妙,是小子才疏学浅,冒犯了……”
那下棋者不在言语,而是继续苦思冥想,这时候一旁的看客打趣道:“掌柜的你行不行啊?这徐狂都在你家酒楼白吃白喝多长时间了,你这局要在输给他,那岂不是又容他在这儿胡吃海塞一个月么?”
“就是就是,你啊就别跟徐狂较劲了,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念过几天书的……”
徐狂?如此精妙之局,果真是大才!
云行衍在心中暗自点头,当即决定去寻这位不可多得的人才,索性徐狂在当地也算是名人,云行衍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徐家别院,院内栽着几颗榆树,花草也是颇有讲究,有一种‘曲径通幽处’的感觉,在往前走就是大堂,看着屋内的摆设也可以推断出这徐先生是一个高雅之士!
正在云行衍感叹自己没白来一趟的时候,只听得一个孩童声音在身后响起,说道:“你是何人?为何到我家来?”
云行衍转过身来,拱手抱拳,十分客气的说道:“请赎在下失礼,敢问这里可是徐狂徐先生的居所?”
孩童奶声奶气的说道:“你找我家先生作甚?”
云行衍:“在下久闻徐先生高节,对徐先生的才华更是向往不已,因此前来拜会,还请这位小兄弟引荐一下!”
“哦”
那小童见云行衍举止得体,故而说道:“我家先生出去了,客人还是明日在来吧?”
云行衍:“那他去了哪里呢?如果方便的话,我愿前往拜会!”
孩童见云行衍诚意满满,于是叹了口气,说道:“也罢,随我来吧!”
“如此那还真是谢谢小兄弟了!”
云行衍可谓是彬彬有礼,满怀期待的跟在孩童身后,行至一家赌场后,孩童指了指里面,说道:“客人请看,在那里喝酒的便是我家先生!”顺着孩童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长衫但又觉得有些邋遢的男子衣冠不整的倚在一根柱子前,醉醺醺的模样甚是滑稽,让云行衍瞬间觉得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尤其是那人满口脏话的叫道:“大、大、大、开大啊!踏马的,老子怀疑你们使诈,那个摇骰子的,你一定是做了手脚!”
徐狂一把抓住荷官的衣领,嘴里不断的叫嚣着,却被那人一把推开,说道:“徐狂,你别在这里血口喷人行么,所谓买定离手愿赌服输,自己时运不济却在这里胡搅蛮缠,你快改名字叫徐老赖得了!”
说罢男子一把将徐狂推开说道:“我们继续继续……”
只见徐狂跌坐在地上,拿着酒瓶往嘴里灌了几口,发现杯中早已空空,气愤的将酒瓶撇在一旁,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的走向柜台,说道:“来,给本大爷拿壶杏花村!”
看柜台的小厮冷笑一声说道:“徐先生,我们是开赌场的,概不赊账!”
只见徐狂一摆手说道:“你这小厮,莫不是在取笑与我?……一个身无功名之人,也敢在我面前妄语?”此时两人还在争执不休,那孩童上前拉了拉徐狂的衣角,指了指云行衍说道:“先生,那边有位公子找您”
“公子?”
徐狂摇摇晃晃的转过身来,却只见云行衍叹了口气准备往出走,徐狂赶忙撵上去,一手搭在云行衍肩上,说道:‘额……这位公子……嗝……找在下……何事?’
云行衍一脸可惜的摇了摇头,不着痕迹的推开他,说道:“我是来找名仕徐狂的,而并非来寻一个只知道赌钱的老赖加醉鬼!”说罢云行衍便转身离开,可是徐狂却不依不饶,快步上前靠在门边挡住云行衍去路,说道:“哎,这位公子也太以貌取人了吧?谁说名仕不能喝酒?谁说徐狂就不能赌钱了呢?连那孔圣人都说了‘食色性也’公子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欲望么?”
“你……”
云行衍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徒,将脸撇到一旁,怒道:“你下贱!读书人的脸都让你给败光了!”说罢云行衍将他推开,自己则是愤然离去,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自己原本以为徐狂是像李太白那样游戏人间的谪仙,却不曾想竟是一个老赖,不仅出口成脏,还曲解圣人笔墨,所谓食色性也是指人太过追求好色的本性,却没有追求好德的本性,会因为偏物不博,辩是非则有不察。而并非是自我放纵的理由!
见云行衍走远,徐狂指了指自己,喃喃的说道:“我下贱?呵……”徐狂十分不爽云行衍,故而追了上去理论道:“你这匹夫懂得什么叫大隐隐于世?看你这样貌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子弟,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果我们处境互换,你未尝好得过我!”
“真是不可理喻!”
云行衍冷哼一声继续向前走着,而徐狂撇到了他扇子上的坠饰,大脑飞速的开始旋转,随后两眼闪过清明的光芒,连忙跑到云行衍面前,说道:“草民徐狂拜见三皇子,先前酒后失态,还望三皇子赎罪!”
“哦?”
云行衍愣在原地,然后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看来这徐狂还真是有些本事,就是不知道如何道破了自己的身份,此时徐狂说道:“不知道三皇子可否愿意赏脸到寒舍一叙呢?”
一刻钟后,几人又回到徐家别院,此时徐狂的酒也醒了大半,说道:“三皇子,一定很好奇在下为何能道破你的身份吧?”
云行衍点了点头,徐狂继续说道:“首先你的衣着布料乃是出自洛阳城的祥云绸缎庄,那里的特等布料只对大内开放,所以在下推断出你是皇族子弟出身,而你手上的扇子也属于皇家之物,那扇纸不用说肯定也是出自大内,最关键的是,你的眉宇之间透露出一种抑郁难抒之气,而之前我有幸瞻仰过皇帝陛下的画像,于你的样貌倒是颇为贴切!”
云行衍点了点头,摇着扇子说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我是排行第几的呢?”
徐狂:“那这更简单了,看年龄啊,大皇子年近四十,二皇子又被囚禁,唯独附和年龄的皇族子弟也就是三皇子你了,而那些皇子中最不得志的人也就只有三皇子你了,所以在下才斗胆推断!”
徐狂说完后又改口说道:“该死,请赎在下失言之罪!”
云行衍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可惜啊……”
“可惜什么?”
徐狂一改刚才的谦卑之气,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走到窗前,两手举过头顶高喊道:“我徐狂自负学富五车,可我耻与朝中贪官为伍,又因不肯贿赂徇私舞弊的考官,这才屡弟不中,如今隐于市井,大口喝酒大碗吃肉,想骂就骂想哭就哭,不拘泥于礼法,岂不快哉?!”
徐狂一把推开窗户,一束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颇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这时候云行衍站起身来点点头,郑重其事的朗诵道:“朝廷待其不为薄矣 二君设心何其谬矣 独不感天听若雷 神目如电 呜呼 吾辈进退不苟 死生惟命 务请尚方之剑斩彼元凶、头悬国门、以儆天下墨吏!徐先生有如此风骨,何须在此自暴自弃呢?!”
“你……”
徐狂的眼睛有些湿润,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这……这是我参加最后一次会试时的答卷……你……竟然一字不落的背诵了下来?”徐狂不禁感叹,一晃多年过去,那日在考场洋洋洒洒写下这段文字后,自己毅然决然的走出了考场,立于台前,高声将这段文字说与那考官以及天下儒生,虽然被乱棍打出考场,可那股快意真的令人难以忘怀!
徐狂从回忆中醒来,在次看向云行衍,颤颤巍巍的说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则主而事,我一直在等一个人能像刘备一样的来三顾茅庐,今日我终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