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听了一惊,忙让二人坐下说话,老夫人未语泪先流,啜泣不止,灵姑虽也一脸愁容,却能从容回答:“先生,你们回来后,长老就不见了,生死不知。”
“怎么会这样?”
“长老一生都生活在压力之中,他年轻时颇有大志,立志要让族人幸福壮大,亲力亲为,族中收成一年比一年好,牛羊一年比一年多,但他有一天忽然发现族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好吃懒做,他狂怒失望,对族人又是呵斥,又是责罚,甚至还逐一相求,都无济于事,心力交瘁之下,扔手不管,自去垦种放牧。过了一段时间回来一看,族人无动于衷,仍是除了吃其它事情都没有热情,族中事务乱成一团,他于心不忍,只好又回来打理。他多次和我说:‘族人这样,很快会葬送自己人。'他自怨自己能力有限,终日忧心如焚,老夫人和我都为他心酸,我知道这是命运,又有什么办法?”
她看了看身边的致胜,往下道:“不知不觉,他都长大了,去年他再来族中时,长老眼前一亮,我知道他的心意,他想让致胜留下,族中太需要新鲜血液了。”
书冷冷的道:“于是他就让你用那样的方法?”
灵姑摇头道:“都怪我太心急了,见不得他日日愁苦,为了让他稍稍宽心,所以-”
“行了,这事不说了。”书打断她,他知道致胜性如烈火,一旦知道,定要发作。“后来我们来了,你们又想这样?”
灵姑垂下头,又抬起望着书诚恳道:“先生,我们并无恶意,只是为族人的前途着想,他和我说,再等二三年,便请致胜来做长老,族中的姑娘都可以是他的。”
致胜在旁怒喝:“胡说八道!”
书制止住他,和灵姑生气道:“你们可知道族中的年轻人,包括贵宝的想法?”
灵姑叹息道:“长老曾对他们期望太深,后来又对他们失望太深,甚至厌恨!”
“为什么从小不教导?”
“怎么教?大人都这样!”灵姑惘然自顾道:“长老这一辈子,就没开心过,如果有,就是去年见到你们,你们走了,他也再没有了希望。”
书沉默了,面对一支畸形的族人,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长老,他想到了自己的族人甚至福先生的族人,比较而言,明族人衣食不愁,阴柔无力,无朝气无前途无期望;福德二支族人虽然每日苦于生计,却蓬勃求生,鄙视安逸。他内心叹息,仍然责备灵姑:“你有此心又有能耐,偏不以正道帮辅他?”
灵姑叹道:“我一生从未有私心谋害,不然此术不灵,我对族人爱恨交集,但独木难支,难有作为。”
老夫人也抹着眼睛道:“先生,若不是灵姑,我们更加悲惨。”
书想了想,缓下脸来,和她道:“我的意思长老恐怕也和你说了,族人自己才能救自己,自己要做烂糊,别人本领再大,也扶不起来!灵姑,老夫人,你们回去,既然知道了长老一生的心思,可不能泄气,我们一起想办法,决不能让族人再堕落下去。”
灵姑虽然有些茫然,还是点了点头,书又让致意劝劝老夫人,自己拉致胜出了洞。
致胜嚷道:“乱七八糟的,想到他们就恶心,以后再不去他们那儿了!”
书笑道:“是吗?当时有姑娘来叫,你可是笑得又欢,跑得又快!”
致胜不好意思道:“那时糊涂,我也记不得了。”
“你还得去他们那里住一阵子。”
“为什么?我不去!”
“不管怎么样,明族的人,特别是长老,对我们那么好,现在长老失踪了,族中大乱,你姐这个样子,我们肯定走不开,只有你去看看。”
致胜哪里肯去,二个正在争,老夫人和灵姑已经出来,二人慌慌张张,浑身汗淋淋的,让他们不敢睹视,见了书也是勉强一笑,急下坡去了。
书心中纳闷,忙到里面问致意和她二个说了什么,致意笑道:“没事,我问她们一些生孩子的事。”
书笑道:“看她们二个倒像比你我还紧张。”
但是书和致胜二个很快也紧张起来,致意先是不停地和泰山要东西,布料、毛毯、玉刀、剪子,针线,问到什么要什么,不仅泰山不明白她要这些干什么,他和致胜也觉得她不可理喻,他问致胜:“你姐是不是太紧张,想得太多了?”
致胜道:“也是,不知道她这二天怎么会这样?”
二人问得勤了,她便赌气发脾气,和泰山道:“你主人是我大哥的朋友,我要这些,就是问我大哥要的,不嫌多?”
泰山赔笑道:“不多不多,我这就通知基地送来。”
书和致胜只能由她。
不久灵姑和老夫人又过来,在屋里嘀嘀咕咕了半天,走的时候又是又紧张又沉重的神态,书注意看时,看到她们也偷偷地带了二把磨得发亮的石刀,虽然破旧,刀锋却绝对碜人。
书和致胜看了这么多刀具摆在屋内,怎不心中发毛,暗暗商定了,轮流看守,不敢有丝毫放松。
这样一天天过去,他们竟没有注意到,天气已经凉快下来了。她这才把他们叫到身边,说出了她心中匪夷所思的计划:“我感觉到了,儿子想出来啦!”
二人望着她齐齐点头。
“既然儿子注定不平凡,我也不能让他平凡的出生!”
二人听了,虽不知她下面要说什么,只觉得全身发软,汗如雨下。
她停了片刻,终于一字一字地说:“所以我要qiē fù生子!”
书和致胜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把她看了又看,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明白过来,魂飞魄散!
致胜双腿一跪,哀声道:“姐,你又在和我说笑?”
她笑着摇摇头,用手拉他,他只不起身。她平静道:“你看你已经长大,还是英雄呢?师父教你的本领,难道不是让你听他的话,照顾我?”
她又看了看跪在一旁面孔扭曲的书:“我们不是说过,你不能后退的吗?”
书泣不成声,劝她道:“生下来不更好吗?”
致意笑道:“我要让师父、扎哈大师在天之灵无憾,让大哥欣喜,要让我们的儿子在我肚子里就知道阳光普照的意思!吉人自有天佑,我们的儿子就叫仁吉!”
她的脸上布满了光辉,她的声音充满了仁爱。她平静地和书道:“书,我们在一起虽然短暂,但已体会到人生的辉煌!我没有力气,你来,你不是懂医吗?”
“等等,让我再想想。”书满头大汗,几乎虚脱。
她鼓励他:“不要这样,等就没有了勇气,想就没有了决心,不要让儿子看不起我们!”
书只好站起来检查刀具,却腿脚发软,头昏眼花。
“你害怕吗?”她问他。
“不!为什么不是我!”他嘶声道。
致胜大叫一声,冲了出去,如豹子一般跑向帐篷,边跑边喊:“不好了,泰山,快救命!”
泰山闻声而出,见他如此,惊问:“怎么回事?”
“快,我姐要生了!”
“啊!”
“她要qiē fù生子!快点想办法啊!”他的吼叫差点把泰山的耳朵震聋了。
泰山见他狂怒的样子,连连后退,终于醒悟,忙道:“好,好,我马上和基地联系!”
致胜根根头发都竖起,瞪着血红的眼睛,喘着粗气,听到那头被泰山称着如夫人的女声说马上安排,一转身又冲回,泰山等人连忙跟了过来。
不是从所未闻,不是心中恐怖,而是大爱不忍,书下不了刀。
致意抢过刀来,叹息道:“还是我来。”
空气中一道红光,一波颤抖,所有的人都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
此时有一只手颤而不抖,一个身子汗血混流却未曾一动,但她已无力握刀,双目凸出地看着书。
书更加咬牙切齿,目眦尽裂,终于松开紧握的双拳,抓过刀来,低吼一声:“你忍着点。”
红箭和二个队员早已经晕倒于地,泰山战战兢兢上前,也是背身别首。
致胜又冲了出去,离得洞口远了,才敢痛哭出声,他又蹦又跳,双脚连跺,大地震动,他以头叩石,头破血流,只觉得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他醒来,又飞奔进屋,里面挤满了人,却鸦雀无声,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喉头一鼓,连忙用手扼住,差点就要跪倒,众人为他让开了道,里面二个人正在摆布姐姐和姐夫,他什么也没有看清,又昏了过去。
“你姐姐一直没有醒过来。”泰山抽泣着告诉他。
“你姐夫-,他实在了不起,我都站不稳了,也不知道他怎么,”他继续抽泣:“他怎么能站那么长时间,一动不动!”
“后来那二个女人来了,也是相互扶着捂着面不敢哭出声来。”他呼哧了几下断断续续道:“他取出胎儿后,我连忙上前接过,交给后面那二个她们,她们一接过去,呜呜-”他哭了好一阵,才道:“他就一头栽倒在地,地上全是血。”
他指着自己的鞋子给致胜看,足可看出血迹淹没了半个鞋面。
“后来我们的人来了,可是二个人都已不能抢救。怕天热,就把他们整理了一下,和那二个女人商量过后,把他们安葬在一起。”他说完了,见致胜呆呆地看着远处,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又道;“你姐夫好像留下一句话。”
致胜掉过头来注视他。
泰山道:“洞中的一切都不要动。”
“孩子呢?”
“在帐篷里,屋里太乱了,我让人打扫一下。”
致胜吼道:“不是让你不要动的吗!”
泰山连忙转身:“对,我这就去看,什么都不要动。”
这时灵姑跑了过来,有些畏惧地望着他:“少主,孩子不肯吃奶。”
致胜一愣,看了她一眼:“以后叫仁吉。”
他随着灵姑来到帐篷,原来先有从明族来,他怎么都不吃,等到基地的乳娘到了,一把把仁吉抢过去喂养,他也不吃,试了几次,都是如此。
天都快黑了,众人一筹莫展,致胜看了看,仁吉倒是睡得香,几个奶娘又试了,他的小嘴碰到***上就是不张口。
他把仁吉要了过来,众人都不放心,却不敢不给,一路遮着挡着,跟着他来到石屋中,灵姑和泰山劝他:“让里面晾一晾,明天再住进去。”
他也不开口,只把手一挥,众人无奈,只好退回,红箭吩咐几个队员把物品换过补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