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神来,福先生已快步赶上,在大槐树下伸长了脖子凝望,可是二人早已消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又能看到什么呢?但他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如同身边的大槐树。
总有半个时辰,他才转过了身,就在大槐树下一小段范围内,来回慢慢踱起步来,重华不想也知道,那里肯定有一条明显的小道了。
夜色深沉,露水渐浓,有谁知道福先生此刻的心思,他是族长,这件事不能和族人讲,甚至不能和夫人讲,还有德先生那边,他如何交待?重华又想到白天牡牛所说的:“人类心思多,烦恼也多。”不忍再看下去,正想悄悄离开,灵须杖忽然打开,金须扫在他脸上,他定住气,只一感觉,知道虎王来了,悄悄的屏住了呼吸。
虎王吸不到他的精气,又轻轻走上前二步,几乎和他照面。
重华慢慢抬起头来,一脸迷茫,虎王暗暗高兴,这个人竟不惊咋,精气全在,今天运气真好!它再不防备,全力吸动,却毫无效果,这才惊疑地看着重华,却反为重华的眼光吸引,重华的眼光如一道直线直探虎王的眼睛,它慢慢地感到了困泛,只想睡觉,大惊之下,甩掉他的眼光,荒不择路,发足狂奔。
重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破了虎王的精气,又知道它作恶多端,对福德二支族人危害极大,在后紧紧追赶,中间游龙听到动静,上来载了他,更壮声威。
虎王几次停下,都看到他如天神一样凭空而立,目中精光灼灼,魂飞魄散之下,哪里还敢回头,一路向西而去。重华料它再也找不到回路,这才拢住游龙,返回福德山。他让游龙回去,游龙问他去哪里,他道:“这几天累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见它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便问它:“你这是什么意思?”
游龙不屑道:“知道你要去后山,你们人类就喜欢大房子,他们已经给你造了一幢大屋,你又在那里霸占了一个山洞,你又没有亲人,没有宝贝,要那么多地方干什么?”
重华哭笑不得,只好和它道:“有个朋友要去那里修行,我顺便去看看。”
游龙道:“谁信?”
重华只好带它同往,游龙这才高兴,又关心地问:“我刚才说了,你怎么也不成个家?”
“我有啊。”
“在哪里?”
重华只好又耐心地和它道:“你真的有主母了,但不在此处住。”见它嘿嘿不信,也只好由它。
来到再生洞口,重华嘴里说累了先歇一阵,在一个大石上躺下,心下盘算怎么摆脱游龙的纠缠。
不料他刚躺不久,一个老仆走到他身边:“老爷,你快起来,到里面睡去,不要着凉了。”
重华认出他是德先生的族人,精神一振,问道:“德老来了?”
老仆点点头,重华看了看游龙,游龙摇头晃脑,高兴道:“我信了,你太好了!哇,我有主母了!”欢喜去了。
老仆为他扒开洞口的一道口子,摸索着带他到里洞后又出去。
重华把从居所带来的羊油灯和火石拿出来,德老说:“不要点了,清修不讲究。”
“德老何时来此?”
“你走后第二天就来了。”
“那倒好,不然一场大雨,不好走路。”
“先生今天心情不错。”
“德老何以见得?”
“看不清还听不出来吗?”
“说得是,这二天有二件事大是慰怀。”
“且说说看。”
“一是刚刚赶走了一头恶贯满盈的白虎,今后它不会回到此处作恶了。”
“嗯,好。”
“第二件是解开了一个多年的心结。”
“什么心结,快说。”
“我本来以为人类是地球的罪人,是生灵的罪人,不瞒你说,有时候真觉得活在这个世上惭愧颇多,这几天才明白,人类最后的疯狂,和任何事物的生命轨迹一样,毁灭之前已是无法把握,而之前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平凡的、无罪的。”
德老说:“本来就是这样,就像我一样,老了就要死亡,止不过大部分默默地死去,偏有因为折腾死去或者死之前恶作,无不贻害他人。”
重华赞道:“德老竟和毕身在旅途中思考的老骆驼一样,想得很开。”
德老叹道:“如你所说,大洪水之前,人类实是作得太过了。”他说了一阵话,腰便挺不直,索性将身依靠在石壁上。
重华习惯下来,才看到他身下铺了一张干草垫子,脸上皮肤骤然松垂,干枯灰暗,不二句话就气短语急,关心道:“这二天修行还好?”
“不行了,年纪大了,来了好几天了,还坐不定,看来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重华道:“莫非地方不好?”
“此处不好,我就无处可去了。”
重华又道:“可能天气太过闷热,不能心宁,过二天便好了。”
德老道:“里面还好,外面雨下的怎样?”
“连下数日暴雨,又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天,刚停,下面到处是水。”又道:“好在你的族人和福先生他们都在高处,又有准备,并无影响。”
“那些生灵呢?”
“全都隐藏起来啦。”
“闻风而来,闻风而没,莫非还有大祸?”
重华怦然道:“德老常忧虑此事,是预感还是有何依据?”
德老叹道:“我们来此时正值多事之秋:黑气侵凌宁湖;生灵蜂拥而至;妖异现象频现,这些难道都没有缘故?”
重华劝道:“既然来到这里,只有接受各类现象。”
德老点头道:“是的,反过头来说,若晚些时候,可能就到不了这里了。”
二人默然半晌,德老又轻轻叹息一声道:“先生知道我为什么来此静修?”
重华道:“并不知道。”
“我可能赶不上这次灾难,赶上也无能为力了,住到此处,实是期望你以后但回来时,还能想到我片刻。”未至说完就已口齿不清。
重华感动至深,握住他枯槁的手,实诚道:“德老放心,无论你在与不在,我必尽力看顾书和族人便是。”德老听了更是呜咽出声。
重华待他平静下来,反复着想了,终于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好启口,书和慧的婚事,恐怕难成。”
德老叹道:“我早已知道,你但说不妨。”见他不语,又道:“我绝非敷衍,书和慧都是大贵之相,但二人毫无姻缘,德远一心只想好上加好,让他们早生贵子,我也有侥幸心理,心想让你能在一旁促成了,依他们二个贵命,或可化解了大场大祸。”
重华听了后悔不迭,这事情牵连如此重大,当时早撮合了该多圆满。德老猜中他的心思,反过来劝他:“这都是命运,任你本领再大,也无法决断的。”
重华明知他说得有理,心里却过意不去,想到蛇王和羊博士让众生灵回避,以容大水对付福德族人,如此绝非灭顶之灾,便和德老道:“德老请安心修行,既然二支族人历经千难万险方才至此,也不会因一场大祸毁灭了。”
德老听了乃心方安,喘息道:“说得也是,一切有劳先生操心。”
重华又想到诸事皆因地精而起,而德老隐隐又知道洞中秘密,想来想去,只有和他相商,便试探道:“德老,许多事情,都和这里有关。”
话未说完,德老已反握住他双臂,连按几下,口中叹道:“是啊,这里肯定是宝地,各类生灵的天堂,只是我老了,就让我在这里栖行,你们到前面去努力。”然后用目语告诉他:“有二个硕鼠早就隐蔽在侧,其精怪和那只可怕的兔子无异。”
重华见他有异,自然留意,他二人都能习惯暗黑,交流无碍。
重华当下暗暗心惊,想不到这十二生肖个个不凡,鼠王居然不动声色地找到了再生洞,幸亏德老发现。
他口中道:“既是如此,我先到前面看着,你安心在此清修,我过二日便和书再来看你。”又用目语动作问他:“不要紧?”
德老亦是口中道:“甚好。”也用目语动作回答:“它们好像还在窥测,有我在此,无妨。”
重华刻意倾听,终不闻鼠王声息,想到老鼠个头渺小,却居十二生肖之首,一则繁殖强盛,更兼狡诈多疑、诡计多端之故,因顾虑言多必失,握一握德老的手,便自出洞。老仆已然不见。他一路驱赶虎王,再赶回再生洞,和德老促膝交谈,数日已过。
出得洞来,更觉得时间紧迫,洪水随时会暴发,十二生肖连同众生灵都已躲避开去,唯独福德二支族人不知。他不知道十二生肖口中的海类是什么样子,它们如何发动大洪水,能淹灭福德山却又由众生灵作壁上观!一想到这,他觉得还得去大孤台一趟,一则可以居高临下监测周遭形势,又可以看看绝壁平台上有没有十二生肖活动。
让他意外的是,德先生早就在等他,他一过显隐石,一个族人马上把他引到了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