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L ali=ri><R><></></R></ABL>一场异乎寻常的疾病席卷了九州。
我是瘟神。
一个很小很不起眼很灰头土脸的神明。
我就诞生在那一场异乎寻常的疾病里,诞生在病患们痛苦的哀嚎之中。
天生的神明都有自然秉承的对世界的了解,我也不例外。
在第一眼看见那些或怨恨或悲哀或麻木的遭受病魔折磨的面孔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一点——我的出现是不被期待的。
真让人扫兴。
我在天赋的记忆里感受着阳光鲜花跟雨露,心不在焉地听着天道的召唤——它说它创造了我,所以我就要为他卖命。
我的使命就是将天道过于“慷慨”地恩赐给万物生灵的性命给收回。
这不应该是冥界的活吗?
天道告诉我,不是的。
冥界只是将本该存在的东西经过处理之后让他们又回到世界上来,而我的存在则是为了彻彻底底地收回,收回一切天道所赐予的东西。
我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天道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第一个遇见的神明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她穿着水蓝色的衣裳,纱裙像是十月北方湖上映衬着朝阳的雾。
很美。
她或许比我大一些吧。
但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我们都知道,神明的生命几乎是没有尽头的。
她对所有人都很好,温柔得像水一样。
她愿意用自己的力量去竭尽所能地帮助任何一个向她求助的生灵,跟她在一起很愉快。
可是,我毕竟是瘟神。
但凡是我呆久了的地方,哪里有不发生点什么的道理呢?
我可是瘟神啊。
果然,很快就因为我跟她呆久了,天下的水脉里出现了会导致生灵涂炭的重大疾病。我很内疚,因为我的缘故,洛神被无数生灵埋怨了。
哪怕我明明知道她并没有怪罪于我,但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了。
我不想让她背上跟我一样骂名跟罪过。
她是个好神明。
我们不一样的。
天道在不停地诱惑我留下来,留在洛神的身边。可是我这一次不想听它的话,我的心情糟糕。
尽管如此,我还是会记住洛神的,她是我永远的最好的朋友。
在我离开洛神后不久,我误入了不周山里,那里的神明仙人极多,各自的区别也很大,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不欢迎我。
也是,我只能够带来毁灭。
为什么要欢迎只能够带来恶心的毁灭的神明呢?
他们经常对我拳脚相加——因为我违抗了天道的意志,所以从来都不知道疼痛为何物的我获得了跟人族一样的感受疼痛的能力——真的很疼,不过我并不后悔,洛神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她。
越神是在我有一次被一群比我大一些的小神仙们追着跑的时候出现的,她赶走了那些小神仙,回过头来问我,为什么我不反抗。
为什么要反抗呢?
我明明知道他们没有说错任何一件事情。
根本就没有反抗的理由啊。
越神叹了一口气,她望着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傻狍子。
她跟我说,即使那些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正确的,我也不能够就这样认输低头。
因为我也是个神明,我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使命,这跟他们说的那个“滥杀无辜”的瘟神形象应该是不一样的。
她觉得我不太正常,说句实话,我其实也觉得她不太正常。
哪里有劝一个瘟神“改邪归正”的?
虽然我们相互之间都觉得对方的脑子有坑,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
越神是一个很有趣的神明,她不是天生的神明但是却拥有着极为强横的天赋,这种天赋连我这种天生的神明都要自愧不如。
她甚至都不会受我的瘟神之力的影响,可见她比洛神要强大了太多。
后来,她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找了一个神明谈恋爱。
我劝她说,那个神明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她别把自己给搭进去。
可是,她偏不听。
很久以后我想了想,也是这么一个道理,她谈的是爱情,如果时时都清醒着,那就不应该被称为爱情了。
爱情是没有道理的。
好麻烦的东西啊。
洛神长大了,她的力量也变强大了,我可以跟她相处很久而不影响天下的水脉了。
再次遇见她的时候,她正在准备出嫁。
火红的嫁衣像瀑布一般铺散开来,上面是无穷无尽的水莲花的点染,还有百鸟百兽送来的艳丽羽毛的缀饰。
平心而论,我觉得这件嫁衣还挺漂亮的。
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它。
最后我找到了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一件精美绝伦的嫁衣不是给我穿的吧。
只要是有心的存在就会有喜怒哀乐,我也一样的。
我本来是想着要在洛神出嫁的成礼现场多呆几天的。结果,等那个听说要迎娶洛神的家伙一来,我挤在了队伍的最前头,一眼就看到了穿红的越神的心上人。
我一脸懵逼。
不是,这不是说要把越神捧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吗?!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不明白。
既然不明白,我就想要追上去问他。
然而,还没有等我冲上去,越神就出现在了成礼的现场。她的神情很决绝,连带着那一双曼妙美丽的眼睛里都是寒冷至极的冰霜。
她当着大家的面对那个人说“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不必再见。”
说完这一句话,她就不等我靠近,转身就走。
我追都来不及,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成礼的现场。
我的背后是从寂静渐渐化冻一般恢复寻常的热闹,我的面前是越神一个人渐行渐远的沉默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我摸了摸心口,感觉有些难过。
我见过了那么多的人间世事,怎么这里偶尔还是会感觉到难过呢?
洛神的出嫁还是顺利地继续了下去,风风光光的,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并不知道在她成礼的现场居然还出现了这样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
可怜的洛神。
我追着越神离开了九重云墟,因为我对于这样的事情无能为力。
九州的形势不好,山一派的神明需要跟水一派的神明联姻以巩固九重云墟的实力,以避免在必将爆发的那一场大战之中不落下风。
毕竟,神明都是天生地养的,比不得那些仙家的修炼来得数量多。
唯有这样,神明们才能够在将来的战争之中保持自己的立场,使得自己这一方不被影响。
天地之间本无所谓仙魔,只是修炼两道的人多了,他们也就产生了分歧。
其中又以人族为盛,他们的天之骄子多如繁星,只是能够走到最后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我见过太多的人族自相残杀,因为天道经常让我在那种时候潜入人族内部,对他们施展我的神力。
天道或许是对的吧,人族之间总是需要有足够强大的外部力量的干预,才能够让他们重新摒弃前嫌凝聚起来对抗外部力量。
越神的朋友很多,不差我这一个。
她离开了九重云墟以后,径直就去找了珞珈山的那位白老祖。
白老祖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他继承的是上古的巫法。而巫法又分为十二道,白老祖的巫法又以祭祀舞最为见长。
我在跟着心情不好的越神的时候见过白老祖的祭祀舞,他身着五彩鲜衣,明明是那么奇怪的一件过于华丽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却显得如此的恰到好处。
他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神秘的美感,我用了很长时间去想明白,那种美感很有可能是来自于天道。
这可真是奇怪。
越神朝着白老祖讨要了百解散,吃完以后,大睡了一觉也就忘记了所有不愉快的事情。
不过,她忘记的事情还真的有点儿多,多到白老祖没办法只能够暂且收留着越神避免她出什么意外。
我一个瘟神老是在人家珞珈山呆着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时间长了,我就明白自己是应该离开了。
白老祖跟越神的交情很深,反正比我跟越神的交情要来得更深。
越神呆在珞珈山里也好,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再后来就是九州最疯狂的一场仙魔之战,在那一场战争当中百家凋敝,万法枯零,最中心的仙魔接壤林立之地几乎是被变成了修罗地狱。
连看一眼都觉得是对自己的折磨。
我见过那个传说中很奇怪的树妖曲敖,他行走在尸山血海之中,见到有人没有死就走过去跟对方聊一会儿天,什么都聊,从天一直聊到地。
死得人多了,天地之间那一股规则之力便无法及时地起到对应的作用。
东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屁孩,他拿着“先如祖尸”就跑到了最贫瘠荒凉的地方建立起了一个冥界,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将规则力量所应该完成的事情一一地用自己的力量给完成。
我倒是知道他是怎么一回事呢,他手上拿着的那一个哪里的什么“先如祖尸”啊?明明是上古的亡天尊的尸骸。
乱世瘟神忙,更不要说我这个本来就还要负责帮助天道收回一些东西的瘟神了。
忙到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我学着他们人族的样子去找了三个徒弟,教他们如何布施瘟疫,并且在教会他们这些东西以后给他们封号三毒,让他们给我干活。
徒弟给师父干活,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在空闲下来以后一打听才知道,珞珈山的老祖居然死了,还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上。
没想到啊,真的是没想到。
我有空的时候会去看看越神,她现在有一个凡俗的名字,跟白老祖一个姓,名字叫浮生。
我之前的时候还跟她开玩笑,说白老祖给她取这个名字是不怀好意,可是越神格外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跟我说这不是什么不好的意思,白老祖是拿她当姐姐呢。
姐姐?
我不由得嗤之以鼻。
这哪里是当姐姐呢,分明是当妹妹。
越神失踪了,我没有想到我不过是离开了短暂的一年时间,珞珈山就沦落到了仰人鼻息的地步。
我眼睁睁地看着洛神到来,她跟从前的样子有了些许的不同。
脸上的笑容少了,眼睛里的光也黯淡了。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我知道我很心疼她。
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说,我若是心疼她就帮她做几件事情,我答应了她——对天发誓的那种。
再往后做的事情我就不大清醒了,毕竟是被天道逼着做出来的乱七糟的事情,零零碎碎的,很难搞明白到底它让我做了哪些事情。
不过洛神让我做的事情还是很清楚的。
她让我想办法去抹黑越神让她身败名裂呢。
多大的神明了,生起气来还跟小女孩似的,动不动就走到了极端上去。
在越神跟洛神之间和稀泥真的好累啊,这简直不是人能够干的活——当然,我也不是人。
我给天道干的事情少了,它也不待见我。
我知道它在想办法将我身上的力量给抽取回去,因为它不需要我了。
在岨蜀郡主城里看见白决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他不会放过我的。
当然,我也看这个小子不顺眼呢。
他毕竟是越神跟那个混蛋的儿子,我怎么都不能看他顺眼。
我手上抓着万尸鬼宗的一个后生小子,他很有天赋,我仅仅是教了他一种禁术,他就将越神的魂魄给逆着时间重新聚集在了一块儿。
我从前还没有怎么拿正眼瞧白决这个小子,现在看看倒是我偏颇了。
他真的不愧是越神的孩子呢,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是那么悍不畏死。
越神的神魂在我的面前消散的时候,我真的感觉到了劳累。
或许是因为我被白决这个小家伙阴了一把在磨人的封印里呆得太久了吧,我忽然有一点怀疑。
我这一辈子,说得好听一些是个神明,说得不好听一点,又算什么呢?
他们都爱过恨过,可是我,感觉不到爱恨。
我就这样死了。
有点遗憾,却不是不能够接受。
反正,也没有人会在乎,不是吗?
瘟神死了,可是该好好庆祝一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