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人影并不分明,关新常却骤然脸色一变,顾不得言谢,直惊呼道:“正是此人!”
他话语颤抖,不知是身颤还是心颤。
眼看潮水变作洪水,长松派弟子依旧熟睡,鼾声四起,睡得更沉。有水鬼沉浮于水面,神态迷茫,行动迟缓。有紫螺飘飘荡荡,看似漫无目的,却循鼾声直往每一人而去。
冷萧顿时飞半空,双臂一张,凭空收摄了一方天地。灵气涌动间,自成屏障,将紫螺尽数阻挡在外。而那水鬼,经此灵气一惊,立时面目狰狞,一拥而,直被冷萧猛然一震,掀飞数十丈高空,又狠狠坠落。
如此杂声,终于将长松派弟子惊醒,个个脸色茫然,又匆忙开了房门,不知出何变故。时灵曦房间正在冷萧隔壁,此刻才提剑而出,便被一股柔力推了回去。
耳边只传来冷萧声音:“藏好。”
见冷萧力挽狂澜,关新常心大定。这小山沟之,莫说护宗大阵,便连任何能抵御外敌之物也无。他连忙疏散弟子,同时不断向天张望,唯恐冷萧有失。
那神秘之人傲立于天,身背冰冷月,肩负潮生殿,如何叫人不心惊惶?便是冷萧,心亦凝重几分。
“几日未见,小小长松派,倒是寻了个好帮手。”
月下之人呢喃一声,声音却清晰落入冷萧双耳。无数紫螺开口向天,或斜或侧,尽数对着冷萧。所发之声,便是那月下男子之声。这满潮紫螺,便成了那男子代言之口。
与此同时,水鬼不分男女老幼,皆如狂鲨怒鲸般游来,游动无声,速度飞快。冷萧以灵气阻挡,只觉挡了一座大山,力有未逮,顷刻间被震退数步。
得利不知庆贺,面容始终狰狞而死寂,也不管冷萧,便露着利齿,向其他长松派弟子而去。
关新常身形一颤,反应却丝毫不慢。立刻挺身而出,倚剑挡在诸多弟子之前。亦有修为不错的弟子,勉力挡着一些实力微弱的水鬼。而此,绝非长久之计。
抵御之力尚未成型,便被水鬼冲散。关新常惨呼一声,肉身尚未伤,心已哀然。
冷萧目光一厉,不待他动身,那方才还在月下之人,已是出现在他面前。
一袭金线龙纹衣,一顶碧玉银绦冠。手持点墨轻罗扇,足踏碧海潮生殿。如水行舟,地行仙。一双眼眸,灿若星辰,不带情感。望之冷萧,如望草木山川。
“阁下顾人之前,还是先顾好自己。”
他将折扇一收,轻飘一点,便有一缕紫气飞出,落于冷萧眉间。便在冷萧眉骨之开出一朵紫色鲜花,美丽异常。有一瞬间,冷萧心神恍惚。直等至死之境地,才霍然惊醒,厉喝一声。
有灵气直从眉骨冲出,将那紫气震散。如生孔洞,鲜血汩汩流出。他顾不得擦拭,顾不得自身,蓦然一抬指,往远处一点。
有水鬼向一年轻人扑去,那年轻人腹背受敌,一力难支。旁人欲助无心,关新常唯有悲戚。他只惨笑一声,咬紧牙关,不言不语。却见那周遭水鬼,忽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潮水起起落落间,便将几个水鬼如沙土般冲散。
顾旁人便顾不自身,龙纹衣男子手指成三爪之印,直欲强取冷萧咽喉。冷萧身形艰难一晃,避了开去,肩膀却被啄出一大口,如缺一血肉。
不等他服用丹药,龙纹衣男子再度欺身而,于这潮水,仿佛只凭他一念,便可出现在任何一点。如此神通,除却精通空间大道的修士之外,冷萧只在葵水道人身见过。
且葵水道人得以如此,还是仰仗了至宝水灵神之威。
只观那龙纹衣男子,一身修为冷萧未必高多少,也不见有空间波动,如何能行此神通?必是有至宝相助!
思绪飞转间,有靛青长剑飞舞,挡在身前,与龙纹衣男子碰撞在一起。
男子神色忽然变化,一双眼睛直勾勾落在角兵之,如视绝世美人,片刻不能挪开目光。如从牙缝间挤出一语:“年轻人,此剑,从何而来?”
“利器成于人,神兵成于天。如此至宝,自是天赐。”
他既然发问,冷萧便随口一答。未说实言,也算不得扯谎。却在言语间,剑气猛然爆发,直往男子腰间紫螺而去。
紫螺挂饰,如指节大小,莹润如玉。而男子每次闪现之时,此物必定流光溢彩,如星光闪烁。
剑气只堪要触及紫螺,男子身形忽然淡去。再现身时,已至冷萧前方不足三寸处。随剑气轰然落在潮水之,他折扇一展,便成利刃。
抬手间,口淡漠道:“好一个天赐神兵,甲某要了。”
“只怕要令阁下失望。”
角兵与折扇两相碰撞,男子立时便要躲闪。有此优势,便不愿再浪费灵气。奈何这时,他身形一颤,却仍在原地。被冷萧一剑击落,低眼望时,一细脚虫豸正随冷萧牵引,夹着一紫螺朝冷萧而去。
男子稳住身形,并未落入水。此刻目光却更为惊异,脱口道:“阴阳鬼……你究竟的何人?”
如此神色,堪称惊疑惧怒皆存,又在瞬息之间转变成暴躁,雅姿态不存,束发之冠崩散,长发狂舞,有如狞魔。
“留仙门人,也敢搅我恒仙之事,莫非要撕毁九仙之约?”
折扇便在此刻,扇骨拆散重组,成一纤细骨剑。剑身有血槽纵横,羽绒摇曳,端的是诡异莫名。
冷萧神色不变,心有疑窦生起,却并未回应。那男子忽然如得了答案一般,眼神骤然淡漠,冷厉道:“原是下界刁民,有趣、有趣!”
最后一声“有趣”,几从牙缝之挤出。
阴阳鬼忽然一声凄惨厉啸,细足一松,那紫螺竟有自主灵性,挣脱了阴阳鬼往男子飞去。
冷萧一记春秋指点出,男子欲阻。才抬起扇骨长剑,便见冷萧人剑合一而来。不得已而应战,三两回合而后分,才接下紫螺。
只见紫螺灵性不再,黯淡无光,有如粗糙顽石。状不如指节娇小,变成足巴掌大,一如寻常紫螺大小。
此紫螺毁去之时,异象陡失。潮生殿忽然再度飞夜空,仿佛欲与月亮高。千百水鬼如有不甘,却不能再对旁人出手,如被无形丝线拽回,往潮生殿落去。
如此情景,只几息之间便隐去,一切归于平静。徒留男子身躯轻颤,目有呆滞。足十息,才霍然回身,咬牙切齿道:“还真是一如当年般惹人厌恶。甲某要你死,你岂敢生?”
最后一字落时,如天雷滚滚,仿佛天劫。有修为稍弱之人,难以自持,身形不稳,鲜血狂喷。
冷萧身后骤然浮起本相虚影,始终不为所动。只淡漠道:“阁下所倚仗不过是潮生殿,现如今,你何以再口出狂言?”
“甲某生平最厌之事,便是口出狂言。向来,不过只是平静的阐述一个事实。”
待他神色平静之后,束发之冠自动束起,衣袂轻摆。忽而扇骨长剑一晃,并不饮血,只作法器使用。
有灵气流转,男子衣衫之的金龙忽然动了一动,继而直接钻出,如活了一般。本是几笔金线,如今便成真龙,一鳞一爪,一须一发,皆如天生般灵动。
张口长啸之时,有如狂风席卷,便连冷萧也尚且难以自抑,遑论旁人?
有弟子被吹飞,落在杂草旁枝之间;简陋房舍,无一完整,尽数倾塌。
此不过余威耳,金龙所对正主,乃是冷萧。游龙摆尾,纵以角兵亦难开。眼开剑刃与金龙相触,男子眉头轻蹙,忍不住道了一句:“宝剑蒙羞。”
他扇骨长剑再舞,随手落在一断枝之,那断枝便化作蟒蛇;落在杂草之,杂草便化作草蜢;落在碎石之,碎石便化作蜂群。
“一草一木,一沙一石,皆可成甲某之兵。此之谓,点兵术。”
冷萧面额间血水掺杂着汗水滚落,面色微白,目光凝重。那男子修为分明不他强多少,所施手段却神鬼莫测。
“有此手段,此时才使出,阁下还能坚持多久?”
冷萧长剑连斩,将金龙逼退、蟒蛇蜂群震散。而那男子只淡淡道了一句:“自作聪明。”
莫说金龙,在他剑下,即便是对方随手所成的草蜢蜂群亦无有损伤,再度扑。他一身凌厉剑法,此时竟如孩童持枝而戏般可笑。
正如那男子淡漠所言,也根本不曾有后继无力之态。仿佛为了自证,扇骨长剑再起,频频落下,几欲将山沟之每一粒尘埃都化作己用。
各类虫兽,直将冷萧堵得密不透风。只听得轰鸣阵阵,勉强可知冷萧未死。片刻后,声音骤止,一霎沉寂。时灵曦不禁惨然大喊一声:“师傅!”
男子本不将下方诸人放在眼,此刻,不由转落了目光。淡漠一扫,嗤笑道:“如此不济,有辱此道,还敢收徒?”
再细看时灵曦,又道:“资质尚可,如此年纪,才至练气,果是庸师毁弟子。惘生二十年,不若去死。”
他扇骨长剑一点,首次作兵器使用,欲饮人温血。
于千虫万兽之,蓦然传出一嘶哑厉吼,直将成团虫兽震散――
“尔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