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
穆平刚进南屋,就闻见一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回响在他耳畔,有如鹊儿清脆的歌声。哪怕南屋挤满了丫鬟、奴仆、叽喳声响个不停,穆平亦能从人群中依稀看清那张清秀的面孔。
真的是她,杏儿。
此刻杏儿正在青甲侍卫双目的注视下,不紧不慢的把每一道佳肴装入食盒。她那纤细得玉手,用得形如流水,好似在翩翩起舞一般,看得穆平都有点眼花缭乱。穆平盯着她,久久不能忘怀。然而,杏儿微微皱了下眉头,双眸猛地看着穆平。这双眸子就好似被毒蛇盯上一般,穆平心中忍不住的一紧,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内心,顺压制突然加快的心跳,侧头对她递过一微笑,便消失在人群中。
杏儿脸色平常,但如果细微观察,她刚才端食盒的手指明显有一丝微颤,只是一般人无法察觉而已。只见她放下手中食盒,叫住一匆匆而过的女子问道:“薰儿妹妹,姐姐问你一件事。”
这叫薰儿的女子,穆平也熟知。好像她是膳房的一细使,主要负责西屋的日常调度,至于具体做什么,这个穆平也不是很清楚。只见那叫薰儿的女子微微点头,半拱着妖娆的身躯回道:“姐姐请说。”
随即杏儿嘟起小嘴,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然后双目闪着水灵灵的泪光便说:“刚才姐姐看到一人,好似从未在膳房见过,不知...他...”
听闻薰儿居然脸上一红,满脸皆凝起淡薄的绯红,杏儿望她一眼,连忙解释道:“薰儿妹妹,你别想歪啦。姐姐未入王府之前,曾有一失散多年的兄长,刚才观他一眼,那人长得好像我兄长,所以姐姐才会问薰儿妹妹。”
“原来是这样。”
薰儿嘀嘀咕咕的回道,然后不加任何思索的便回:“那个人好像叫端茂才,是主事大人的随从,妹妹也只知道这么多,还望姐姐莫怪。”
杏儿抿嘴一笑:“薰儿妹妹,你先去忙。”
薰儿微微半蹲身子,然后便匆匆而去。杏儿轻抿唇,清眸微凝,粉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随即她拿起食盒,与两名青甲侍卫一同离开。谁也不知道她刚才那一抹微笑到底表达什么,只怕只有她一人才知晓。
此刻北屋,满是膨胀的热气,空气中弥漫的一股股香味。与其混合,闻之都令人陶醉。那一座座石砌的大炉子,折腾着火焰,一簇簇升起的同时,更是让人眼前一亮。而那锅匙在厨子起茧的手中,被运用得挥洒自如,犹如那夜空的繁星,点缀着大地的美。
“看什么看,赶紧过来!”
穆平刚一进北屋,就听到一粗狂的声音对他吼来。他耳畔都有点嗡嗡作响,好似某种金属的敲击声一样。然后他递过眼神,看到不远处正有一肥硕的中年人盯着他,他眼神愤怒,脸色很是严肃。穆平赶忙跑过去,在他跟前半弯身子小心翼翼的回道:“主事大人。”
也不知道是这屋里太热,还是怎么的。他感觉自己的额头不停的冒汗,而且还是冒冷汗。莫非主事的知道我出去溜达了?望他那愤怒的神情,似乎下一秒就要把穆平骂个狗血淋头。
只见,主事的脸色一沉,原本愤怒的神色,瞬间消失殆尽。转而一副兴奋的表情对着穆平问道:“小子,赶紧尝尝我这汤羹。”
穆平连忙从旁拿起一小匙,舀汤入口。他双目微闭,细细的回味着汤羹中的五味,耳边却传来主事的话语声:“这茯苓汤可是云烟居要的,你小子可得好好尝尝。要是出了半点差池,本主事拿你试问。”
云烟居?那可是穆雪居住的地方。有意思有意思,感情主事的让自己做他随从就是把他当作试汤小白鼠,那就小白鼠,不过...说起这茯苓汤,穆平的味蕾竟只能感觉到一丁点茯苓的气息。按道理来说,即为茯苓汤,那汤中茯苓应浓郁才对,为何会这样?难道是用法错了?
要知道茯苓只是一个称谓,而真正称为茯苓的,便是那云苓花与松苓花。这两种花都生长在北境苍茫的雪山顶上,一年四季,只有冬季才能看到两种花的美态。其根须都略长,盘衡交错下,伸于地下与那雪山顶上的白雪相融,甚是美,就彷如雪山之上的仙女那般仙气逼人。
再观色泽,也相仿,唯一能区别它们不同的便是它那花瓣。云苓花,只有一片花瓣,其形状似天上云朵,所以百姓称他为云苓。而松苓花其花瓣犹如一棵巍巍松树,毅然矗立在雪山中,故而百姓称为松苓。
苓,北境之地的百姓尊此字为神,寓意吉祥。茯苓,也就是能带予百姓吉祥的花。
九霄大陆初始,便有医者寻其两种花,然后把花晒干之后,磨成粉末。进而按比例调适,适量的让人服用,能让其精神、身体、免于疲惫,以达神清气爽之态,对睡眠还有一定的安神作用。往后,有人把调制的茯苓加入汤羹中,淋上一层果油,再镇上冰块,极清凉味美,这便有了茯苓汤。
至于穆平为何会懂如此多,那便要谢百草堂了。养伤的那段时日,穆平无事便在前堂帮忙,自然收获颇多,他现在就好比是一本移动的药典,脑中所记载要多少便有多少。
“敢问主事大人,这茯苓汤,都是按您平日的做法吗?”
“那当然!”主事挺起大肚子,上下抖合,满面惊疑的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穆平把手中的小匙轻轻放在一旁,然后解释道:“主事大人的汤羹配方、比例搭配都没错,只可惜...只可惜对于大小姐却无用,这汤羹也只是平常再不能平常的汤羹而已。”
“放肆!你敢说主事大人做的汤羹无用,是不是活腻了!”这时旁边一人跃出,拿着切菜用的工具指着穆平叫嚣。穆平微抬双目,这人他知道,好像是北屋的管事,叫荀勇,膳房的下人都称他为“勇头”。其实不然,他只是那种有其名,却无其实,无能、无勇、无谋之辈。其地位不高,也无官职,但在膳房众人的眼中却无人敢之得罪,只因他有个宗亲表哥,荀良。
也就是那琅州三大谋士之一的荀良,荀军师,八贤王面前的大红人。有这层关系谁敢与之得罪,就连膳房主事大人都得思量三番,给其三分薄面。不过,穆平可不是那种低三下四之人。对于荀勇的恐吓,穆平并未被之吓住。反而冷冷扫了他一眼,故作解释的问道:“勇头,你又不懂汤羹之道,其汤之鲜、之清、之祥和你更不懂!为何你就敢断定我说的一定是假的?难道你比我更懂汤?更懂这长在北境的云苓、松苓花?”
一时间,荀勇被穆平问得鸦雀无声。他只是北屋一管事,顶多切切菜,指挥众人,对于什么汤羹之道,其鲜、其清、其祥和,他更是不懂。话虽如此,但穆平区区一随从竟敢辱逆他的话,这分明是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打他不可怕,可怕的他这是在抽自己表哥的颜面。
打狗也得看主人打是不。
啊呸,他才是狗!
荀勇直接穆平破口大喝:“区区一随从,也敢在我的面前放肆。你置王法于何在?你置...”荀勇看了一眼主事又说:“你置主事大人的颜面何在?今日我一定要把你带到牢房受王府法规!”
牢房?
一百杀威棒?
穆平瞬间怒火朝天,满脸皆是愤怒,双眼直直地盯着荀勇,怒火仿佛随时都会从眼中喷出来,刹时吞没他。穆平这时恨不得立马冲过去,用拳头把他的嘴巴捣烂。见穆平满脸怒容,咬牙切齿之际,主事制止住俩人,口中喃喃道:“不懂就给我退下!”
荀勇顺便冷哼一声附和:“听见没,主事大人叫你退下!”
“是你给我退下!”
主事略显浑浊的目光落在荀勇的身上,所有人脸色一变,荀勇更是闭上了嘴巴,一脸的困惑。他说的是自己?穆平也好生奇怪,他不过一随从,与主事之间更是无任何交集,他为何要帮自己?
随即荀勇愤怒道:“童福,你敢叫我退下!你别以为自己掌管着整个膳房就能只手遮天了,平日里敬你三分,给你三分薄面,唤你声主事大人。今日你敢叫我退下,你可知我表哥是...”
荀勇话还未说完,就听见童福断然喝道:“给我滚下去!”
荀勇见他丝毫不给自己面子,指着他支支吾吾的吼道:“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你一定为今日所说后悔。”然后荀勇带着几个小跟班,气冲冲的离开北屋,北屋里看戏的众人,脸上无不是震惊,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主事大人为了一新来的随从得罪勇头。穆平愣在原地,久久不能清醒,为了自己得罪荀勇,这后果可是很严重啊。
连穆平都能明白的人,为何主事会如此浑浊,开罪于他?
童福,有意思,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