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莫无病再次被踹飞,这一次,他倒在血泊中,并没有再能站起身来。
“可惜了。”厉长生叹了口气。
“的确是可惜了,若是他能早些拜在我门下,学得一种剑势,今日这一战,季英杰必败无疑。”梅君子目光略微惋惜地说道。
“再来。”比剑台上,季英杰大步一踏,提着长剑上前,趁他病要他命,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给莫无病羞辱自己的机会。
“停手吧。”他眼前一花,一道身影便拦到了他的身前。
季英杰紧捏长剑的手背青筋暴起,低着头,满脸狰狞,“为何要停手,他可是要杀我?”
“我觉得,你应当清醒一下。”主持比斗的筑基期执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挥手间,比剑台的禁制已经消失。
“老莫,老莫。”胖子身子朝前一跃,落到台上之后迅速爬起身来,几步便来到跟前,将浑身被鲜血染红的莫无病抱在怀里。
“老莫,你可别吓我啊。”胖子从剑囊里大把大把地掏出疗伤丹,喂到莫无病嘴里。
一粒、两粒,他脸上的疯狂和急切,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热情和真切。
只是,当他再一次性取出十个白玉丹瓶之后,不少人嘴角明显微微抽搐了一下。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玉露丸吧。”
“是呢,被称为炼气期小极品的疗伤丹,一粒需要四十块下品灵石。”
“啧啧,这胖子,还真是富得流油啊。”
“听说,他就是出身一个没落的剑道世家,不过如今家里是在经营商会。”
“商会啊,难怪,这就是在做灵石的买卖。”
“几百粒玉露丸,平日里这家伙总是掖着藏着,看起来,这下踏入炼气后期之后,算是得到了家族的青睐。”方逸笑着看了一眼于剑愁,抬脚落到比剑台上,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被喂了,你当是喂猪呢,一两粒也就够了。”
于剑愁微微一愣,抬起头来,弱弱地出声道:“师兄你刚才,不也是一次性服下四五粒的。”
方逸无奈地拍了下他的额头,低身将莫无病拉到背上,抬脚一跃,便落下比剑台。
他走在人群中,身上的白衫,已经被鲜血染红,莫无病此刻虽然气息微弱,但他的伤,大多都是皮外伤,并不致命。
方逸穿过人群,迎着无数瞩目的目光,将其放到一名浣衣峰的女医师身边,“有劳了。”
“应该的,莫无病的话,就交给我照顾吧。”
“多谢。”方逸朝着她笑了笑,刚一回眸,便看到比剑台上,那道臃肿的身影,还没有下来。
方逸双眉微皱,却看到,胖子在之前莫无病摔倒的地方盘坐入定。
他的气息很平稳,没有转身,他知道,只要一转身,便会影响他的情绪。
“喂,对面那个死胖子,该不会,我下一场的挑战者,是你把。”季英杰也看出了之前这三人之间的交情,面色沉了下来,随手取出一粒上乘的疗伤丹服下。
“你还有一炷香。”于剑愁十分平静地看着他,之前看着莫无病一次次挨揍,他心中早已是怒火中烧,但此刻,他的表情却十分平静,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这一战,是老莫帮他争取的。
他必须站出来接下这一战,至于胜了以后的事情,他不用去理会。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他感受着四周不少炙热的目光,并没有回头,他知道,此刻老莫身旁必定有方师兄守护着,这里,交给他就好了。
“锵”他手上的长剑,已经换成了一把由百年剑枫锻造的三品剑器。
他目光冷冽地看着对面缓缓站起身来的季英杰,抱剑一礼,“浣衣峰于剑愁,请赐教。”
“以多打少,车轮战的浣衣峰呢,今日,我季英杰也算是见识了。”季英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双手一挥,各自取出一把长剑拿在手上。
长剑无鞘,随着他双手一拍,两条青色的血煞之气缠绕上剑身,随着他双臂齐舞,两袖青蛇齐出,伴随着一股腥风扑面而来,他竟然是手持双剑逼来。
“铛铛铛铛铛铛”,短短数息之内,于剑愁的手臂便开始发麻,他感受到自身的气力和修为,与对方,的确是相差甚远。
“为何不反击?”季英杰冷眼看着他,“哦,倒是忘了,你的修为才炼气七层。”
“那么,你的剑势呢?亦或者,你只是靠着手上这一柄三品剑器来击败我?”季英杰抖手间,手上两条青蛇,吞云吐雾,化作千丝万缕的剑光,缠绕在一起,乍眼一看,便是一座悬浮在空中的万蛇窟。
“血煞剑网吗?”看台上,曲云端看了一眼一旁沉着脸,闷不做声的季孝杰,嘴角微微勾勒几分,“季兄可是在为你这侄儿的伤势着想?”
“英杰是行伍出身,这我倒不太担心,只是,他身上却是多了几分戾气。”季孝杰回身看了一眼曲云端,“反倒是曲兄,刚才那两名浣衣峰的内门弟子,都有几分意味,我觉得,倒是可以传承你浣衣七子中,几位道友的绝学。”
“那季兄倒是说说,我这浣衣峰的诸位师弟中,谁人的剑道,和台上刚才这两个小家伙相同。”
季孝杰目光率先落到场中空了的一处座位上,“看起来,梅道友已经是心急难耐,自行下场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的广场边缘,梅君子已经是从怀里掏出了一粒梅香玉露丸,亲手喂着莫无病服下。
“看来,梅师弟此番,却是当真要收此子为徒了。”刘承宗笑着看了一眼此刻昏迷不醒的莫无病,“不过说起来,此子倒也有几分本事,疯魔剑势,虽然施展出来后,对自身的隐患不小,但短时间之内,却能增强不少战力。”
“他的肉身、剑术、修为,任何一项,在面对季英杰的时候,也占不到上风,可他偏偏就,让季英杰和他一样,战后一身是伤。”
“刘师弟,现在心动,可晚了。”靳玉竹盈盈笑道。
“此子走的不是我的路子,只不过,那疯魔剑势,还真是有些让我心动,若是我这一脉能够掌握,怕是战力可以成倍增长。”
靳玉竹当即面色一黑,“你该不会,会向他求教吧。”
刘承宗遮掩了袖袍之下略微激动,在颤抖的双手,“那个,师姐,你知道的,有些秘法,若是能够用到适应的人身上,增幅的战力,绝对惊人,我这也是为了为”他张了张嘴,迎着靳玉竹逐渐沉下来的脸,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下意识脖子一缩,想到了以前被眼前这位美艳的师姐教训的日子。
“你以为,谁人都有梅香玉露丸?这等奇珍异宝,便是我等结丹境修士出手,也难寻得,这疯魔剑势,是一心一意,为了守护,让意识沉浸在一个魔咒之中,这是求道者,也是吾等所称的剑痴,师弟,你应当知晓,这样的秘术,只要施展一次,就会给身体经脉和丹田造成一些负担,他修为尚低,还有梅香玉露丸可救,若是到了筑基期,吾浣衣下院上下,可还有丹药能救得?”
两人传音的话渐渐陷入死寂。
“此风不可涨,吾宁愿你万兽剑法一脉,再过百年也无人出世,也不要让你万兽一脉,从此绝了种。”
感受着靳玉竹话里的冰冷,刘承宗低着头,弱弱地嘟囔道:“没没这么严重吧。”
“你大可尽管试试。”
刘承宗略微抬头,便迎上了这一股清冷的目光,他缩了缩脖子,吾乃低下头去,不敢和这位积威已久的师姐对视。
“师父好怂。”不远处,身上缠着绷带的步罡,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师父。
“那么,台上这人呢?”曲云端指了指正在和季英杰缠斗的于剑愁道。
“目前还看不出他的底细,不过,他的路子,应当是适合厉道友。”
“噗”坐在斜对面的厉长生直接一口茶水喷洒一地。
“师弟,仪态。”曲越眯着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
“咳咳抱歉,首座师兄。”厉长生随手一卷,灵气蒸发了附近的水珠,他定睛看向坐在对面的季孝杰,“镇守大人是说,台上这小胖子适合我这一脉?”
“镇狱黑牢,当年厉道友凭借一手镇狱剑法登上大夏剑侠榜之时,吾辈皆知,道友施展的便是囚人的术,镇压万道的剑术,还有,七情六欲的剑术。”
季孝杰指了指台上的于剑愁,“若是之前我还不明白为何英杰多了几分戾气,那么此刻,我想,诸位也大都明白了吧。”
话音刚落,众人便看到台上季英杰倒飞出去,他的双眼满是惊骇,倒在地上之后,竟然没有想着第一时间爬起身来,反而是惊悚地看着提剑走来的于剑愁。
“他的气息”厉长生双眉微皱,他知晓眼前的这个小胖子修炼的是宗内常见的离恨剑法,只是,按道理,在他这个年纪,没有太多的人生体悟,是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
不过
他看了一眼广场边缘正在和方逸交谈的梅君子,又看到了两人身后,任由医师为其包扎,浑身上下,几乎裹成了一个大粽子的莫无病。
“跟在方逸这个臭小子身边的家伙,大多,都不能用寻常的目光来看待。”
“莫无病一个修炼梅花剑法的小子,没有掌握四字真诀的任何一种剑势,反倒是率先领悟了狂化术一般的疯魔剑势。”
“这小子能有此领悟,倒也不差。”
厉长生朝着季孝杰微微拱手一拜,“若此此战之后,吾能收下此子,全赖镇守大人提点。”
“不愧是镇狱黑牢,一眼便看透了。”季孝杰微微一笑,“浣衣下院天骄辈出,如今这内门大比之中,便有不少能够凝练剑种,日后踏入筑基期,说不得,便可争夺一下吾大夏剑师榜。”
“季兄过誉了。”曲云端苦笑一声,目光一扫,台上,季英杰的表情已经变得有些恍惚,他在走神,比斗中走神吗?
“那是迷茫。”季孝杰叹了口气,看向曲云端,“曲兄,这一战,倒是我这侄儿输了。”
“这世间剑势千千万万,皆赖以剑意而生,七情六欲,乃是天地人三才之一的人皇剑道,没想到,我在这锦州任职这么多年,还能看到一位领悟了一道剑域雏形的年轻人,了不得。”
厉长生笑了笑,“镇守大人慧眼如炬,吾等却是险些错失了一大可造之材,不过,这三才剑道之中的人皇剑道,需要经历人生百态,世间种种,便是凡尘俗世之间的历练,便足以让人心志堕落,这个小胖子,也不过是因缘际会之下,侥幸领悟了一式,说不得,他修炼我的镇狱剑法之后,还能领悟镇狱剑气呢。”
季孝杰微微摇头,“这可不是一般的剑域雏形,人皇剑道,容纳世间百态,当然,十三种剑势,都包容着类似这种情绪的人,数以千万计的人。”
“离恨,便是离别的愁苦,离别的愁苦过后,便是相思,也有饮恨。”季孝杰一手摸着下巴,“若是,季某没有记错的话,在上清境那些繁华的城镇,古献记载中,这一种剑域雏形,被称为――”
“离恨天。”比剑台上,于剑愁缓缓收剑,他冷峻的表情,不似他日常的嬉笑,他失望地看着眼前的季英杰。
“老莫败在你剑下,并非是因为你的修为有多强,也不是你的天分有多高,而是他没有你这样的出身。”
“你除了这样的出身,没有半点儿可取之处,站起来,就算是输,也站起来吧,被人吓破了胆的剑者,还能舞剑吗?”他右手持剑,此刻站在台上,威风凛凛,恍若一尊伫立沙场的铁血胖将。
季英杰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头发披散,遮掩着双眼。
“离恨剑法,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一种很玄的境界或者感悟吧。”胖子仰头看着天穹,“吾生在一个环境十分复杂的家庭里,族中的孩童们,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会被分派出去,送到很多的世家宗派修行。”
“若是有一百人。”
“族谱记载,大约会有十三人死于宗门试炼,或者突破之时,走火入魔暴毙。”
“又有二十五人,会死在日后行走江湖的途中。”
“还有三十二人,因其资质和手段太差,只能沦为家族的附庸,他们的族人,无论以前身份多么尊贵,是否是嫡系弟子出身,今后,都只能因为他,成为附庸旁系。”
“当然,还有剩下的三十人。”
“有的,已经在十六岁之后,回到了族内,因为,他们需要开始打理族内的事宜。”胖子的声音停顿十分巧妙,他渐渐地,吸引了群山万壑中数千人的关注。
不少峰落的假丹境长老,用灵气传音,在山林间散播着他此刻的话语。
“一个月之前,我便接到了族内的遣返书信,我原本,是想在浣衣下院山下的坊市寻找一处角落里的店铺,等候着我家师兄归来。”
“可是,他果然不会让我失望呢,提前回来了。”
“季孝杰,你应当庆幸,没能遇上我家师兄,否则,根本不用胖爷出手,你就会脸面全无。”
说着,于剑愁脸上渐渐恢复笑容,“我炼气七层的修为,在家族那一批人中,算不得什么,但至少,也拥有在二十岁之前,尝试着冲击筑基期的机会,若是我能成功,便能成为家族的核心子弟,享有族内权柄。”
“所以”他从怀中剑囊里掏出大把大把的丹瓶,“丹药,我不缺,灵石,今后胖爷也不缺,老莫他很快就会超过你,将你踩在脚下。”
“所以,你还是好好修炼吧。”说着,胖子转身,跳下了比剑台,朝着不远处的广场边缘走去。
“这这算什么?”主持比斗的执事满脸尴尬。
“按照规矩,失去战力者为负。”与此同时,他的耳中多出了一道传音。
“是。”他微微躬身,感激地朝着观战台的方向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朗声喝道:“第六号比剑台内门前十之争,第七场,浣衣峰于剑愁,胜。”
此刻,已经走过人群的胖子,朝着隔着百步之外的几人挥了挥手,“老莫,听到了吗?我赢了,哈哈胖爷我也是在内门前十胜过一场的高手了,说说这一场胖爷表现怎么样?”
莫无病气息衰微,嘴里大口大口喘息着,没办法出声,只能是勉为其难地举起一只手臂,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方逸翻了个白眼,“老莫说,你很强呢。”
“我就知道嘛。”
“胖爷我,可是战无不胜的。”
“对了,老莫,这一次,你想我赢几场?”
走到跟前之时,胖子拂袖抹了一下,在他抬袖之前,方逸明显看到他泪流满面。
是激动,还是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