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田籍将该烧的烧掉,该藏的藏好,然后直奔一庙三曹办理改籍的事情。这是他深思熟虑的选择。昨日他找里正写了“传”,夕阳里不少人已经知道他成了“大人物”。如果这时候还一直窝在家中不去改籍,反而惹人生疑。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留下石竹看家。……都府在城中最高处,一庙三曹则在都府最高处。在远比泠然阁更为庞大的悬空建筑下,已经秩一的田籍,明显感到此处的六气悬空阵,气息更为磅礴醇厚,也不知御风学派的游者们,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如果我一直沿着泠然阁的道路走下去,大概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一辈子囚居都城,埋头给人建楼阁的辛苦命……”一庙三曹楼高五层,里里外外守卫森严。其中祝庙在最高层,其下依次是医曹、工曹、方士曹以及公用的一层。田籍以泠然阁下长老的门符开路,但只进到第一层,就被一名管事的中年小吏拦下了。“来者所为何事?”田籍递上自己的传(介绍信)、验(身份证明)以及长老门符,道:“我来方士曹改籍。”管事小吏只是未入秩的普通人,见到门符,目光微动,仔细查验了传与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田长老是第一次来此地吧?”田籍看对方态度恭谨,不似故意为难自己,便反问:“有什么问题吗?”“改籍之事并无问题。”管事小吏解释道,“只是一庙三曹总管一都有秩者,事务繁多。故平日处理诸事,都需按轻重缓急,先评个先后次序,立筹为凭……”田籍听对方解释了一轮,总算明白“立筹为凭”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古代版的“排队取号”嘛!他也明白个人“改籍”肯定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过来都来了,总得试试再走:“你就先给我排个号……筹吧。要是今天实在轮不上我,我再回家等便是。”管事小吏闻言像是松了口气,又叮嘱田籍留在原地不要走动,以免误入机密要地,这才带着传与验离开。不过田籍早就看见这里头的守卫比外头还要夸张,甚至有几个领头模样的人,身上隐隐有秩二的威压,就算管事小吏不叮嘱,他也不敢乱走。“飞鸿夫人说过,崔伯佐搜集的古籍残页,大部分被祝庙的人收走,想来就在这上头的第五层。”“不过这里守卫森严,以我如今的实力,强取肯定没戏。”“况且祝庙在崔伯佐失踪后,执意收走那些残页,必然对此物相当重视。”“只能从长计议了……”就在此时,外头上来了一老一少两名都府小吏打扮的人。其中年少者似乎地位较低,上来以后匆匆走进了一层内里办事。至于年龄较长者,初时对着附近守卫卑躬屈膝,似在讨好攀谈。待见到角落里的田籍时,他立即挺直腰杆,腆着圆肚走了过来:“竖子,你来此作甚?”田籍先是一怔,随即属于身体原主的记忆浮了上来,认出眼前这个倨傲的小吏,正是原主的大伯田伯休,在都府任门下小吏。来者不善,田籍为免外生枝,含糊道:“侄儿替泠然阁办些事。伯父若有要事,请自便吧。”“办何事?”田伯休不肯罢休,以长辈之姿质问。田籍见状,淡淡道:“改籍。”“改籍?”田伯休扬起声音,脸上满是轻蔑,“你该不会以为挂了个泠然阁外门弟子的名头,就能改回‘弟子籍’了吧?”田籍一听,脸色不由变得有些怪异。听田伯休的意思,恐怕还不清楚他已晋升秩一,成为了泠然长老,所以误以为他是将“民籍”改为回“弟子籍”。至于为什么说“改回”,那是因为原主本来就是“弟子籍”。这里的“弟子”却不是泠然阁弟子的意思,而是但凡大齐官吏家的子弟,都能在成年后获得“弟子籍”,入官学就读,以便成为官吏预备梯队的一员。父亲田仲休曾任“功曹史”,位居都府众吏之首,原主自然是“弟子籍”。只是在父亲失踪后,原本仗着父亲身份混入都府门下为吏的大伯,不但立即翻脸不认人,甚至为了侵夺仲弟留下的田产,极力怂恿都府将其定为“失期之罪”,剥夺了吏职、爵位。如此,原主失去了“弟子籍”的身份,从此与仕途爵位无缘,再难夺回田产。便听田伯休不依不挠道:“你可千万别学你父,仗着些许小聪明,总捣鼓些旁门左道的玩意儿,最后不但渎职丢官,还连累家中名声……”田伯休不断翻起旧账,极尽嘲讽之事。田籍原本并不想搭理他,但他心中忽有所感,随后发现【辨荣辱】与【定内外】两个修德方技,居然不声不响地发动了!这样也行?田籍怔了证,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换上一副颓丧的模样,一边聆听田伯休的“教诲”,一边在心里美滋滋地等着理智值缓缓爬升。“看来这荣辱之辨、内外之分,并不仅仅局限于心神受到攻击。就连与原主忧戚相关的事情也能起效,尽管效果会比前者差些。”“但要是这么算的话,修德就大有可为了!”……就在田伯休说到口干舌燥的时候,原先进去办事的年轻小吏沮丧地走了出来。田伯休见状,疑惑道:“没拿到方士曹的筹?”“我进去的时候,今日最后一根筹已经有主了。”年轻小吏摇了摇头,指向田籍的方向,“据说是办他的事。”田伯休顿时脸色一黑,对着田籍颐指气使道:“把你的筹给我!”此时理智值涨到65.0%S后,就没再变动。田籍知道大伯这边的“荣辱”应该是薅光了,心道一声“可惜”,便懒得再装颓丧了,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声:“不给。”“你!”田伯休指着田籍,一时又急又气。往日这个胆小怕事的侄儿,怎么突然变硬气了?“你真当进了泠然阁,自己就成大人物了?”田伯休气急败坏道,“别说你一个区区外门弟子,哪怕你是内门弟子,我照样可以整死你!”“不怕告诉你,我正好结识你们阁里几位核心弟子,只要我开口,你今后在泠然阁里必无立足之地!”“田伯休,不得无礼!”这时,先前进去替田籍改籍的管事小吏快步走了上前,先是狠狠瞪了田伯休一眼,而后趋步到田籍身前,恭恭敬敬地奉上新制的验,道:“小吏恭喜田长老名籍方士!”“上吏叫他……长老?”田伯休看着管事小吏无比恭谨的姿态,又看了看对方手上明显属于“方士籍”的验,一时震惊不已。毕竟他自身只是门下小吏,在都府众吏中属于底层打杂的存在。哪怕眼前这位方士曹的管事小吏,平日也是他高攀不起的“大人”。然而此时此刻,这位“大人”却对自己从不放眼里的侄儿执下属之礼。这怎能不让他惊讶。便见管事小吏回过头,板起脸道:“田长老已是我方士曹名籍的有秩者,你一个区区门下小吏,休要再胡言乱语!”“无妨。”田籍接过新验,朝管事小吏摆摆手,表示他自己来处理。然后他视线转到田伯休身上,微笑道:“伯父刚才说结识我阁几位核心弟子,可否告诉侄儿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