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是它了吧?”田籍小心将自身隐藏在树丛中,以神魂与石竹交流。此时抵近观察猎物,他看得更清楚了,那头“白鹿”虽然体型看着像幼体,但腿脚却比普通成年鹿还要修长,且头上还顶着四只角。幼鹿何来角?而且还是四角?好在刚才石竹认出了这头怪鹿的脚跟,竟是来自梁国本土的奇物:梁兽。这下田籍更惊奇了。梁国远在大泽西南侧,而此时他身处的平原都腹地,距离大泽的东岸都还差着上千里,这梁兽怎会突然从梁国的栖息地,千里迢迢跑到东边来?石竹对此也表示无法理解,但眼前之物又确实跟她记忆中的梁兽一模一样。既然确定是梁兽,那么田籍对拿下猎物就更有信心了。信心来自于石竹的“乡里经验”。“梁兽生性温厚,通常不会主动伤人。”石竹讲解道,“但它有个臭毛病,就是喜欢与别物角抵为戏,见到牛角顶牛角,见到羊角顶羊角,有时树枝被风吹得摇晃,它都会上去戏耍一番。至于房子檐角、马车辕木之类近似角状的造物,也常常遭它荼毒。”“那你们当地如何捕捉梁兽?”“它既然喜欢角戏,那就找一对角引诱它出来戏耍,等诱到陷阱困住,再趁机要它命!”“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田籍谨慎地问道。“梁兽喜水善泳,最好别把它带到水流附近。”石竹补充道,“否则它潜入江河湖泊之中,就再也追不上了。”于是,田籍让石竹留在原地盯紧梁兽,而他自己则悄悄远离林地,到外头原野狩猎牛羊之类的有角公兽。半个时辰之后,田籍背着一对血迹未干的羊角回来与石竹汇合,见梁兽还在林地晃悠,顿时欲欲跃试。下一刻,他双手托着羊角就跳了出去,大喊一声道:“你过来啊!”……梁兽不愧是奇物。田籍原本担心身上的血腥味与秩一的威压会吓退对方,所以一上来就以【小言】挑衅,看能不能先稳住它。没想到梁兽极具灵性,居然真的听懂了他的意思,蹄一顿,头一低,顶着四个大鹿角直直向着他撞来。然后,田籍就后悔了。原因无它,这头梁兽的力气太大了!哪怕田籍早有心理准备,发动【勇剽】相抗,也只是堪堪让自己没有被撞飞而已,但想再与梁兽角力,根本是异想天开。于是他毫不犹豫扔下羊角,就近找了颗粗壮树干三下五除二爬到顶,这才敢扭头往下看。此时羊角早已被顶得稀烂,而梁兽似乎意犹未尽,又踱步到田籍的树下,扬蹄踢了两下树干,踢得树上的田籍摇摇晃晃,这才带着戏虐的目光转身离去。此时田籍心中郁闷无比,但也终于稍稍理解石竹对梁兽的决绝态度了。按理说,这梁兽外表如幼鹿,又是罕见的细白绒毛,应该很得石竹这种小姑娘欢心才对。但他亲身体验过对方的怪力之后,明白普通的牛羊家畜根本就不是它的一合之敌。若农人家中闯进这么一头梁兽,房屋毁坏,家畜死伤殆尽,是可以预料的结果。这根本就是绝人活路啊,能喜欢它才怪。“此物根本无法力敌啊。”田籍感慨道,“你们乡里人与它角戏时,有什么保命的方法?”“哪有什么保命方法。”石竹寒声道,“不过是用人命填罢了。”田籍一时说不出话来。沉默片刻后,田籍决定换个思路:“按理说,喜水的东西多惧火,这梁兽又是一身绒毛,应该很怕火吧?”“是怕火。”石竹道,“但问题是以它的速度,怎么用火烧它?人追不上,箭射不到,总不能烧了整片林吧?”“烧了整片林么……也不是不行……”田籍嘀咕着,忽然发现石竹传来了某种夹杂着震惊与敬畏的情绪,顿时尴尬道:“我只是那么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啊。”“咳咳……总之,确定它怕火就行!”……时间来到正午,艳阳当空,外出田猎的车队陆续归来,向营外不远的一处林荫空地集结。一车车大到牛羊小至鸡兔的猎物,被仆役们运往这里。这些猎物中,有些当即被剥皮清洗,而后放到火上烤作为午餐;有些则被集中堆放起来,作为后续郊祀的牺牲祭品。不过此时最热闹的,还是参加御射评比的那批猎物。经过一轮称重与点评以后,最终大家一致认定,孙智打下的一头小母鹿为今日的第一。那母鹿虽然重量不及一些成年公牛,但其身上毛色却是极为罕见的“踏雪寻梅”,也即四蹄雪白,身体黄褐底色上还有点点梅花状的斑纹,霎是好看。最为难得的,是这头母鹿居然是“活捉”的,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当它被孙智徐徐牵着来到人群中时,还一直轻声鸣叫,声音清亮悦耳,与衣冠楚楚的孙智相映益彰,一时间引得大批随行的贵族女子尖叫不已。不过孙子睿却根本无视其他女子投来的倾慕眼光,径直地向着崔氏车队中的姜滢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清唱――“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子睿君以《鹿鸣》传情,情真而意切。若我是女子,怕不是今夜就要自荐枕席了!”不知是谁如此调侃了一声,顿时惹来众人一片哄笑。处于人群焦点中的姜滢更是瞬间羞红了脸,下意识就要往母亲身后钻,却被走到近前的孙智一把拉住,并将牵鹿的绳索交到她手上。这时飞鸿夫人趁势对众人道:“若无异议,那今日大比的头名,就是孙氏子睿君了?”说着,她将目光投向田氏车队那边的公子怀信身上。而后者此时眉头轻皱,目光不时望向远处,似乎在等待什么,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对着众人点了点头。飞鸿妇人当即喜上眉梢地对着女儿道:“还不快将你绣好的香囊交给今日大比的头名?”“嗯……”姜滢红着脸点了点头,从怀着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准备亲手为孙智佩上。就在这时,林地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喝:“放下那个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