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祖母床前,萧逐凤拉着祖母干枯的手,望着昏迷不醒却依旧眉头紧锁的祖母,一瞬间便红了眼。
几度张嘴,几度失声。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终于,他拖着哭腔轻声对床榻上的老人说道:“奶,我走了……
这次要走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会回来看您……”
这时,祖母干枯的手突然动了一下,原本平静却微弱的呼吸开始上下起伏。
几息之后,祖母吃力地睁开了眼,茫然地望向眼前那张熟悉的脸,此时她的瞳孔已经不能聚焦,看不清萧逐凤的脸,更看不见萧逐凤缠满纱布的身体,可还是通过祖孙间奇妙的灵犀认出了眼前便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孙儿。
她用尽全身力气握紧孙儿的手,哪怕是这样,依旧握得不是很紧,她挤出一个不太好看在孙儿眼中却是人间最美的笑,断断续续道:“孙儿,要,要……出远门了啊……”
说着,另一只控制不住颤抖的手往腰间摸去,边摸边道:“我,这,这里有点儿钱……你身子……不好,出门在……在外,别,别饿着……”
萧逐凤一愣,随后澎湃的记忆汹涌而来,瞬间就将萧逐凤淹没。
那是原主去青州前夕,离开之前,祖母将原主拉到没人的地方,从腰间摸出一把碎银子,塞给原主后,曾说了同样的一段话。
祖母已经神志不清了。
她忘了我早都从青州回来了。
她忘了我身子都大好了,不用她再担心了。
她忘了如今咱们祖孙都不缺钱了。
她什么都忘了,唯独没有忘记爱我。
萧逐凤将拳头塞到牙齿之间,好让自己的哭泣不那么大声。
身体剧烈起伏,牙齿咬破皮肤,满嘴的血腥味。
祖母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摸到,急得像个孩子,浑浊的眼珠竟开始湿润起来,嘴中发出些含混不清的音节:“明明……明明就……放在那里……”
萧逐凤连忙拉过祖母的手,一边抽泣,一边温声哄道:“奶,您的碎银子我都揣到兜里啦,到时候出门买鸡吃,放心吧,饿不着俺的,回来给您带个老母鸡,咱们炖排骨,您最爱吃,呜……”
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祖母始终紧紧皱着的眉头终于展开,重重地点了点头,另一只手也拉住孙儿的手,因为肌肉失了弹性,瞳孔涣散眼神空洞,双目却愈发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般清澈。
她舒缓下来,用颤抖的声音嘱咐道:“出……出了远门,也别……忘了我,要……记得寄信,出远门了……也能……回来看……看我吗?”
萧逐凤强忍泪水重重点头:“嗯!
祖母,放心吧,我很快回来!
到时候就成亲,给您抱重孙!”
祖母安心地使劲点点头,似是放下了沉重的心事,终于再度沉沉睡去。
萧逐凤坐在床边看了良久,想要将祖母的样子刻在脑海。
此次一别,可是诀别?
萧逐凤终于拖着重伤之躯一瘸一拐蹑手蹑脚地离开,关上房门的下一刻,他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撕心裂肺。
扯得身上伤口处渗出血来。
不远处的林惊仙看得心疼,却没有去扶。
良久,萧逐凤挣扎着爬起身来,一双通红的眼眸在月光下像一头发狂的野狼。
我一定会把九瓣冰灵雪莲带回来!
挡我者,死!
我一定要杀了萧度和赵镇!
祖母,等我!
赵橘白不知何时来到萧逐凤身后:“禁军封城了。
看样子赵镇很想在今夜就要了你的命。”
萧逐凤回身,神色恢复几分:“也许等不到天亮,过会儿那阉人就该来松狸楼了。”
赵橘白一挥衣袖:“走罢!”
身形一晃,从窗前跃出,向着武儒山放心掠去。
下一瞬,两股柔和的真气分别裹挟住萧逐凤和林惊仙,两人俱是不由自主,随着赵橘白一同掠出。
萧逐凤感到这股真气雄浑又柔和,稳稳地包裹住自己,在疾速前掠的同时,竟没一丝颠簸。
从空中向下望去,安京城满城俱是星星点点的火把,数以万计的禁军在城中各处穿梭,靠近城门处,禁军更是乌压压堆了一片。
靠近城门,赵橘白心念一动,三人速度俱是陡然提升,萧逐凤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掠出千丈,将安京城满城喧嚣远远甩在脑后。
城门处禁军高手不少,大多数人全然未察觉异常,寥寥有感觉的几个也只是眼前一花,感觉有道流光一闪而过,一瞬之间已没了踪迹。
嗅着秋雨后泥土芬芳,萧逐凤感到身心一爽,十分舒畅。
……
安京城南,某处高阁之上,一位少年公子负手而立,遥遥望着安京城这满城火光。
他身旁那满脸虬髯体型魁梧得有些夸张的仆从也翘首张望,看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忍不住开口道:“公子,安京城是不是出事儿了啊!”<a href="http://www.166xs.cc" target="_blank">www.166xs.cc</a>
那公子哥儿点点头:“估摸着出大事儿了。”
那仆从“嘿嘿嘿”地笑了几声,语气也畅快起来:“公子,咱们是不是不用再开这个破店了?
跟那些文绉绉的傻子打交道,可憋坏了俺!
如今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点齐兵马杀将过来,把皇帝老儿烤了吃,再分了他的老婆?”
那公子哥儿皱起眉头,用折扇敲了敲那仆从的头:“想什么呢!
还差得远!
昨儿叫你背的诗,你背下来了么?”
这公子哥儿带着这仆从,入京当天便盘下了一间铺子,由公子哥儿亲自执笔,替人写字写信写诗写对联,若是需要,还可替人捉刀代笔,价钱公道童叟无欺,开业刚刚一天,生意竟出奇得不错。
那仆从被敲头敲得多了,这次学精了,开始顾左右而言它:“公子,你说,究竟是出什么事儿了呀?”
那公子哥儿在夜色中笑得人畜无害:“不管是什么事儿,都是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