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来,段家有条规矩,从上到下人人知道,比家规还更深入人心,那便是只要见到江河海,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若不是段雪以死相逼,段意有无数方法可以让江河海死得无声无息。
还不等终于确认眼前骑在马背上的人就是河海的家丁抄起棍子,江河海已然翻身下马。
由于马术稀松,江河海下马的时候跌了个踉跄,可是少年面不改色,按照萧逐凤教他的朗声道:“晚生江河海,今日携玄海珠一颗下聘求娶段雪,求见段伯父!”
对于他江河海而言,今日是得偿所愿的大日子。
从十四岁开始在海里一心一意泡了三年的江河海三年来鲜少与人打交道,因此心思格外单纯,从未想过段意竟会不认账。
若不是三年时间不问世事专心觅珠,江河海也不至于在见过萧逐凤出手降鳌又随手要来一颗玄海珠的情况下,还依然对如今名动天下的萧逐凤的身份没有半点儿猜测。
这三年来,朝局变换世事纷扰都与他无关,别说萧逐凤那些神乎其神的事迹,就连萧逐凤这个名字,江河海也只是隐约知道一些而已。
江河海一路上右手按着怀里的小小木盒,整个身体都不断颤抖的江河海临近段家,整个人竟尔奇迹般地沉静下来。
他来娶他的小雪过门了,他不能露怯,不能让段家人看低了,给小雪丢人。
也算是“逢大事有静气”了。
萧逐凤却知道,若是以往一穷二白的江河海登门,最多是挨一顿揍罢了,可是今日揣着一颗玄海珠的江河海登门,却会有性命之虞,即使段雪以死相逼,都未必保得住他。
道理很简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段家门口值守的两个家丁被今日很不一样的江河海镇住了,愣了好几息,才回过神来,抄起棍子走上前来。
还骑在马背上的萧逐凤对着那家丁淡淡道:“我劝你还是先进去通报一声,误了大事可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家丁心中本就直犯嘀咕,其中一个举起手中棍子指着萧逐凤江河海二人,话虽狠,却很没气势:“你们两个给我等着!”
说罢一溜烟溜进大门,通风报信去了。
萧逐凤看着看似镇静实则不可避免十分紧张的江河海,宽慰道:“等着吧,段意会亲自来接咱们的。”
段家凭借段雪的亲事攀上了从三品洪州将军刘广峰,刘家虽还未正式下聘,却已然将段雪视作刘家的儿媳妇。
如今江河海声称带着玄海珠上门,还口口声声说要下聘,从三品实权将军,在洪州城内必然耳目众多,今日段府门前之事一旦闹大,必然会传到刘广峰的耳朵里,对于段意而言,事态不可谓不棘手。
在松狸楼案牍中得了“心思深沉手腕狠辣”八字评语的段意,一定会亲自出来处理此事。
剩下的那名家丁显然要年轻不少,想起眼前这个黑黢黢的年轻人竟敢觊觎平日里自己看都不敢看的大小姐,今日他居然还胆敢主动送上门来,就气不打一出来,学着一溜烟溜进府的“前辈”抬起长棍,指着二人道:“你们算是什么东西,竟敢直呼老爷名讳!还敢妄想老爷亲自来迎,待会儿等护院大人出来,就打的你们哭爹喊娘!”
要搁在以往,江河海即使身上挨揍,嘴上也不会认输,今日却出奇的冷静,就这样正视着那名家丁,不卑不亢,安静等待。
江河海的表现倒是比萧逐凤预料的好上一些。
仅仅过了片刻,段府大门缓缓拉开。
江河海身躯一震。【1】
【6】
【6】
【小】
【说】
率先从段府的高门大院里走出来的,是一个生得娇美柔嫩的少女。
江河海眼眶瞬间红了,嗡嗡道:“小雪……”
眼前的,是他朝思暮想的爱人呐!
片刻的失态过后,江河海突然想起萧逐凤在路上的叮嘱,正了正衣襟,深深吸一口气,心神沉定下来,声音却是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在下江河海,今日携玄海珠一颗,求娶段家嫡女段雪。”
段雪一开口,便令江河海肝肠寸断。
她神情淡漠,不敢看江河海:“江河海,你走吧,我已有良配,从前你我便无交情可言,以后你我,更再无瓜葛,今日就此别过,今生不复相见,不要再来打搅我的生活。”
身旁的家丁听后长长舒一口气,心中冷笑:“府里还有风言风语,说大小姐喜欢那个穷小子,我就说不可能,大小姐金枝玉叶,怎么会瞎了眼,看上那么一个东西!”
他相信人生来就分高低贵贱,他不配喜欢大小姐,那比他出身更差的江河海,怎么能配!
江河海如遭雷击,连连上前:“小雪,小雪,不可能,不可能!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是骗我的,你说过要等我的,你说过会等我的,我弄到了玄海珠,我弄到了,我去跟伯父求亲……”
段雪只看了江河海一眼,眼中泪水便就要夺眶而出,迅速转过身去,咬着嘴唇,让自己的哽咽声听上去不那么明显:“忘了我吧,就当我们没认识过。”
说罢朝段府门内走去,跨过那道跨了无数次的门槛的时候,脚步竟有些踉跄。
今日江河海声称带着玄海珠的突然来访,让费尽力气才与刘家搭上线的段意暴怒之余,如临大敌。
他绝不允许这桩姻缘在这当口出任何意外。
段雪若是不出来说这几句话,段意就要让江河海血溅段府。
段雪嫁给刘始,为段家儿郎谋一份锦绣前程,是段意不杀江河海的条件。
短短几句话出口,江河海肝肠寸断,段雪又何尝不是心如刀绞?
失魂落魄的江河海跨上台阶,腿上毫不意外地挨了那家丁不留余力的一闷棍。
江河海竟丝毫没觉得痛。
他只是一踉跄,继续朝着段府大门追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小雪追回来。
第二棍敲在江河海后背上,将瘦高少年直接敲翻在地。
萧逐凤只是静静看着,没有插手。
有些机缘,一辈子只有一次。
眼见着段雪的身影越行越远,倒在段府门前的江河海怒从心底起,心中自然而然想起了过去几天背了无数遍却怎么也用不出来的武道口诀,体内竟有一股热流乱撞,爬起身来,双手推出,狠狠推向那家丁正抡起第三棍的胳膊。
那家丁根本没把身形瘦弱的江河海这一推放在眼里,狞笑着挥出第三棍。
下一瞬,被江河海双掌推在手臂之上的家丁心中大骇,整个身体凌空飞起,直直撞在段府大门门框之上,跌到地上之后,久久不能起身。
萧逐凤笑了笑。
还成,不算笨。
这一推推出了超乎常人的力道,虽然还不算入品,起码已经入门了。
江河海只是低头看了眼发热的双掌,来不及深思,继续向段府内追去。
在事态彻底失控之前,一大帮人从段府内走来。
为首的,是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刀客。
他身披狐裘,腰间挎着一把名贵佩刀。
段家家主,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