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州地处北境,只比青州稍稍靠南,苦寒之地,天高皇帝远。
应州不比江州青州,既不富庶,又不是战略要地,应州州牧卢毅做到州牧这正二品封疆大吏之后,大约是知道自己仕途到头了,便在这远离王朝权力中枢的偏远之地安心做起这里的土皇帝。
卢毅军政大权在握,在应州是真真正正的一手遮天。
许是亏心事做得多了,卢毅娶了十九房小妾,直到四十岁那年才得一子。
老来得子自然宠溺,对于儿子那些荒唐腌臜事,卢毅不仅从不管教,有时甚至拍手叫好。
卢毅独子卢杞从小飞扬跋扈仗势欺人,是应州城最大的祸害,偏偏这个纨绔的老子是应州城的土皇帝。卢杞草菅人命无法无天,杀了不知几多无辜之人,整日寻欢作乐糟践了不知多少姑娘,终究是无人能管。
面积大得有些夸张的暖阁里,好似被抽干精元有些病态干瘦的卢杞赤脚赤膊,斜躺在刺满芙蓉蜀绣的大床上,一只手拈着酒杯,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攀上身边美妾的身体,不耐烦地催问道:“不是说今天有小娘子出阁,人呢!”
暖阁里温度高得夸张,稍微多穿一点儿就会感到闷热,与屋外的天寒地冻形成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暖阁富丽堂皇的大门被敲响,卢杞黑眼眶里惺忪无神的睡眼猛地一亮:“是不是小娘子来啦,快快,快请进来。”
那新娘子被人从外面推了一把,哭哭啼啼跌进暖阁。
新郎官垂着头,也走了进来。
卢杞挥手遣退身边的几个美妾,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一路小跑,跑到跌坐在地上的新娘子身前,蹲下身子,仔细端详起面前的小娘子。
干瘦白净,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是许久没见过的上乘货色。
卢杞语气猥琐:“嘿嘿嘿,小娘子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跟哥哥说,哥哥替你出头。”
那新娘子岂会不知面前之人的身份?知道说错一句话,对于全家人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强行止住啼哭,怯生生开口道:“回公子,没人欺负小女。”
卢杞用一根食指勾起面前小娘子的脸颊:“那就是来我这里不高兴了?”
新娘子哪里敢惹面前臭名昭著的公子哥儿?只能摇着头低声道:“不是的。”
卢杞点点头,和颜悦色:“那就给哥哥笑一个。”
新娘子惊恐交加,哪里笑得出来?努力了几次,终究还是挤不出一丝笑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此时反而夺眶而出。
卢杞当即变了脸色,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啪”地一声,给了新娘子一个响亮的耳光:“给我笑!”
那新娘子被扇倒在地,捂着脸,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新郎官见状跪倒在地,不住地磕着头,边磕边道:“拙荆没见过世面,还望公子海涵……”
卢杞一脚踹在新郎官心口:“拙你娘的荆!我还没享用,谁同意你这么叫的!”
说罢回身扯住倒在地上的新娘子的头发,将她向床上拖去。
这暖阁之大,门口到那张大床竟然足足有十丈距离,亏得地上铺了名贵又光滑的小青砖,才没将新娘子的头皮扯下来。
卢杞弯身抱起瘦弱的新娘子,一把丢到床上,随手捞起床边堆着的药丸,塞进嘴里嚼了几口咽了下去,回身对新郎官喝道:“滚过来!站到床边!”
原来应州民间盛传的新郎官在门外守着并不准确,准确的是,新郎官得在床边守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卢杞没来由大笑起来。
药效来得很快,每次这个时候,是他最快乐的时候。m.166xs.cc
新郎官站在床前,咬着牙低着头,压抑着心中的愤怒。
新娘子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绝望地接受这悲惨的命运。
这厄运是什么时候定下的呢?
是三年前自己的名字被卢杞的探子记在那本万恶的册子上的时候么?
还是投胎出生在应州的那一天?
人生为何这么苦呢?
卢杞笑嘻嘻望向新郎官:“抬起头睁开眼认真看,完事儿后我可有问题要问你的呦!
答错的后果,可是很惨的呦!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清朗的声音陡然传来:“每次都要靠吃药才能成么?
卢公子,我看你那玩意儿也不中用了,不如割掉算了。
我的剑很快的,不怎么疼。”
卢杞脸色一变,却也并不怎么害怕。
在这应州城,还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回身一看,发现不知何时,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立在暖阁大厅中央。
两人都身着夜行衣,虽蒙着面,气质却都是相当不凡。
尤其是那女的,这身材……啧啧啧,今日我卢杞可有福啦!
卢杞盯着林惊仙:“小娘子从何处来?
来哥哥的暖阁,可是来讨杯酒喝的么?”
说话间轻轻拍手,暖阁四处黑暗处,数十名侍卫手持刀剑缓缓迈步向前,呈包围之势。
两名六品驭气境武者领头,剩下的都是七品八品。
林惊仙冷笑一声:“我是来替天行道,剁下你的狗头的。”
卢杞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呵,小娘子可真会说笑。
不过小娘子这声音可真好听呐,光是听上几句,都把哥哥的骨头听酥了!”
林惊仙的语气中满是厌恶:“别跟他废话了。”
萧逐凤答道:“好嘞,杀完人,还得回去睡觉呢!”
林惊仙道一声:“你去杀他,我嫌恶心,侍卫交给我。”
话音未落,身形已经向右飘出,一道剑光闪过,鲜血飙出,右边的侍卫倒了一片。
萧逐凤一个闪身跃出数丈,一息之内剑尖已递到卢杞身前。
一柄剑自左边刺过来,堪堪将萧逐凤的出剑架偏。
六品武者。
萧逐凤雄浑真气攀上剑锋,墨阳剑生出一股黏力,贴住那人佩剑,剑身一震,那六品武者持剑右臂一阵酥麻,竟险些握不住剑。
到底也是身经百战,那六品武者知道此时若是弃剑便是死路一条,咬牙将全身真气灌注右臂,用尽全力要将佩剑拉出来。
萧逐凤将墨阳剑身真气陡然卸去,失去了与后拉之力相抗衡的黏力,那人向后踉跄两步。
六品驭气境武者对真气和躯体的掌控力非凡,两步之内,身形便已恢复如常。
可就是这两步踉跄,墨阳剑剑刃已贴着那人喉咙划了过去。
鲜血涓涓流出,那人气绝而亡。
踏入五品铁骨境之后,萧逐凤日夜研读武棣所留武学精要《习枪录》,对武道的理解高屋建瓴,已非常人所能及。
他炼化金丹扩散修为真气本就雄浑,兼具李仁所授身法楚初墨所授剑法,手持神兵墨阳剑,还有儒道之力加成,即使是面对四品浩然境武者,也尚有一战之力,寻常的六品武者对上萧逐凤,也就是一两招的事儿。
眼见着最为倚重的高手只撑了一招半,卢杞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屁滚尿流向大床里面爬去,便爬便鬼哭狼嚎:“我爹是州牧,你不敢杀我!”
萧逐凤好整以暇:“你爹就算是天王老子,今日也保不住你!”
足尖点地,跃上大床,持剑向着卢杞走过去。
卢杞爬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见威胁没用,上气不接下气地嚎道:“大师,救我!”
“大师?师太也救不了你!”
墨阳剑递出。
突然,萧逐凤耳廓一动,心中蓦地一凛,收剑回身向后刺出。
一只布满茧子的宽大手掌向着萧逐凤后背拍过来。
“叮”!
剑掌相交,两道身影分别向两侧弹开。
萧逐凤定睛一看,一位身材高大面容白净披着破旧袈裟的大光头正双手合十,朝着自己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