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两旬时间过去,鱼龙帮的商队带着几十车贵重货物走得不算快,可也不算慢,此时已进入北境应州城。
过了应州,就是青州。
鱼龙帮威名在外,这次半个帮的高手出动,江湖上没哪个帮派有胆子黑吃黑;有宰辅在背后站台,也没官员吃了熊心豹子丹,敢跟宰辅大人为难,一路上畅行无阻,倒没起什么波澜。
自从离开江南,越往北走,越是荒凉,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此时距离青州只有不足百里,苦寒之地,数九寒天,一路上萧逐凤与林惊仙亲眼看着无数流民面黄肌瘦流离失所,不少百姓无粮无炭活活饿死,才知道民生艰难,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官员豪绅深宅大院温暖如春,穷苦百姓家徒四壁饥寒交迫。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大夏江山,沉疴痼疾病入膏肓,已经有了积重难返之势。
鱼龙帮夜宿应州城最繁华的如春楼,在应州城休整一天,整备进入北莽的物资。
萧逐凤和林惊仙各自披着刚刚买来的狐皮大氅,迎着漫天风雪,在应州城内闲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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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城内的情况比城郊村落好上一些,可百姓的日子依旧不好过,不少家境贫寒的人家在这呵气成冰的气候里几天吃不上一顿饱饭,连生火做饭的柴火都得省着用,更别提烧火取暖了。
他们只能祈祷自己在饥寒中不要生病,好能撑过漫长的冬天,挨到了明年春天,就能耕耘播种。
若是运气够好有个好年景,收成不错,便是经过了朝廷重税和一州官员的层层盘剥,也能剩下全家几口人过冬的口粮,足以撑过下一个冬天。
撑过一年算一年。
这就是以仁德宽厚闻名的赵镇在位三十七年后民间的样子么?
林惊仙抬眼望着这民间疾苦:“没想到出了江南,这大夏朝竟是这般触目惊心。”
萧逐凤轻叹一声:“我在儋州出生,也算偏远,小时候日子虽然过得苦,却还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没想到这几年民生竟然到了举步维艰的程度。
剑神前辈说得对,这些百姓们已经经不起战火的摧残了。
弑君,务必要一击即中。”
林惊仙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手掌融化:“原以为大夏官场乌烟瘴气,是自大权在握的宰辅甄如法和大将军狄昌明而始,一帮文官武将只知争权敛财不顾百姓死活,如今看来,这悲惨景象,竟是当朝天子亲手铸就。
赵镇,必须得死!”
这时一阵喧闹吸引了二人注意,一队敲锣打鼓的送亲队伍由远及近,顺着街道走来。
八抬大轿上,新娘哭得梨花带雨,原本盖在头上的盖头早不知被这凄风苦雪吹到哪里去了。
小娘子虽十分瘦弱,长得楚楚可怜,此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林惊仙皱了皱眉头,身体略略绷紧:“强抢民女?”
萧逐凤冲着林惊仙摇了摇头:“多半是这姑娘家里实在活不下去,将女儿嫁给乡绅财主换些粮食。
这事儿处处都在发生,年年都在发生,管不了的。”
若是这样,那新郎官一没违反律法,二也不算仗势欺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算可怜这姑娘,林惊仙也没有搅了这门亲事的道理。
若是不嫁,等着饿死?
救了这个,其他的呢?
这世道,老百姓只能靠卖女儿活下去了么?
只是萧逐凤看向那新郎官时,却感到一丝蹊跷。
一旁骑着瘦马的新郎官同样是愁眉苦脸如丧考妣,半点儿没有办喜事的兴奋。
既然新郎不喜新娘不爱,那这亲事,到底喜了谁?
他走到在临街小馆里边喝劣酒驱寒边看热闹的一桌汉子面前,假装不经意开口道:“怎么这小伙儿娶了如花似玉的媳妇儿,倒像吃了大亏似的不大高兴?”
一个汉子咽下一口劣酒,摇着头感叹道:“高兴?这事儿谁能高兴得起来?
谁让这小娘子被……”
“咳咳”!
坐在汉子对面的同伴咳嗽一声,打断了那汉子的话。
那汉子意识到自己酒后失言,立马闭上了嘴。
同桌的几人都是讳莫如深三缄其口。
萧逐凤意识到其中真有隐情,从怀中摸出一粒碎银轻轻拍在桌上:“诸位老哥,这顿我请了。
小弟我不是应州本地人,初来乍到不懂这边的规矩,请老哥们指点一二,到时候别惹了麻烦还不自知。”
那汉子盯着银子眼前一亮,将杯中劣酒一饮而尽,压低声音道:“小兄弟,我看你面善,就把这事儿告诉你。
其实这事儿在咱们应州也不是什么秘密,咱们那个州牧有个公子,他命令手下在全城搜罗穷苦人家尚未出阁的貌美娘子,制成一个册子,册子上的小娘子出嫁之时,夫家得先将这小娘子送到公子那里过夜。
有几个小娘子胆儿大,偷偷出嫁没去过夜,后来夫家都被那厮抄了,小娘子被卖到青楼了呢!
州牧的公子,谁敢惹!
据说那厮和小娘子在房内过夜,丈夫须在房门外守着,第二日清晨才能接回家去。
听说有几次小娘子都被折腾残了,是被抬回去的哩!
啧啧啧……”
那汉子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
几步之外,林惊仙听得分明。
冰冷的声音从她的斗笠下传了出来:“回客栈,取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