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大荒，明月高悬。

　　土地庙外，一只红毛狐狸蹲坐在石头上，与胡二相对而视。

　　“阿兄！阿姐，它这次去刺杀凶多吉少，很可能就回不来了。不过它已经做好了赴死的觉悟。今后族中诸事，皆由阿兄决断了。”

　　胡二浑身一震，霍然起身，抓着红毛狐狸的顶瓜皮左右摇晃。

　　“阿姐去哪了？为什么去？还有，凶多吉少是什么意思？”

　　红毛狐狸四爪空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啊……”

　　胡二将其放到石头上，怒声道：“快！别废话！”

　　“是这样……老祖得到消息，紫霄门与田氏火并一场，两败俱伤，技击士伤亡惨重，田氏空前虚弱，我们复仇的机会到了。所以就带领几个兄弟姐妹南下。”

　　“老祖没把你们全带上？这不是它的性格。”

　　“阿姐，刺杀要暗中进行，不宜兴师动众，老祖这才派我们留下来看家。我们才不是贪生怕死！我们平日里修炼可努力了！”

　　“蠢货！”胡二一巴掌将狐狸扇成滚地葫芦，“正事！”

　　“哦哦！然后它们南下，我们继续在家中修炼。阿姐叮嘱我，若是十日不回，就是回不来了，让我将这个东西交给你。”

　　着，红毛狐狸从身上掏出一枚铜钱。

　　铜钱用毛发系着的，此时坠在狐狸身上左右晃荡。

　　看到这枚铜钱，胡二瞬间流泪了。

　　这是杀死姜十三那，阿姐送来了姜十三随身的百宝袋，叩拜师父之后，得了一枚钱。

　　这枚钱，象征着仙家的情谊。

　　现在，这份情谊被退回来了。

　　“阿兄，你怎么哭了？”狐狸急的团团转，“阿兄莫急！待我等修炼有成，咱们一起去报仇，连阿姐的仇也一起报了！”

　　“蠢货！闭上你的乌鸦嘴！”

　　狐狸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好像跟乌鸦不一样啊。”

　　胡二一把抢过铜钱，疼得狐狸呲牙咧嘴直叫唤。

　　“阿兄哪里去？阿兄报仇带上我啊！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带上我们一起啊！”

　　胡二刚跑出没多远，便被一道身影挡住。

　　岳川缓缓转身，问道：“这么晚了，打算去哪？”

　　胡二将铜钱藏到身后，随口道：“我突然想起，要去黑风镇一趟。”

　　红毛狐狸嗖的跳到石头后藏起来。

　　岳川看了一眼石头，嘴角微微勾起，“别忘了尾巴。”

　　“哦，谢谢。”

　　大尾巴“嗖”的缩了进去。

　　岳川目光又转回胡二身上，声音平淡的：“我都知道了！”

　　闻言，胡二再也绷不住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师父！我知道这事很麻烦，我也不想因为族中的事拖累仙家，恳请师父让我南下，去帮阿姐一把。即便不能，我也要帮阿姐……帮阿姐收尸捡骨……”

　　“你不用去了！”

　　听到这话，胡二身子一颤，开始梆梆磕头。

　　“师父！求您开恩！阿姐虽然不是仙家成员，却是我的至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赴死啊。”

　　岳川蹲下去，掰开胡二的手，将那枚铜钱拿到手郑

　　“谁它不是仙家成员了？”

　　“阿姐它……”

　　岳川捏着铜钱，一字一顿道：“它！叫！胡！一！”

　　“师父……”

　　“哼！它叫胡一，为师岂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欺负？”

　　“师父……您……您要出手吗？”

　　“不打算！”

　　胡二刚刚拉起来的情绪瞬间垮了下去，眼看着就要决堤的泪水瞬间倒流。

　　“傻孩子，你姐姐已经平安无事，正在大黄那里养伤。不用担心了。”

　　“什么？阿姐报仇成功了？太好了，太好了！”

　　胡二还没开口，石头后面冒出一个惊喜的声音。

　　岳川摇了摇头，三尾狐不带这些弟妹是有原因的。

　　“阿姐它赡怎么样？重不重？得多久才能回来？”

　　岳川走到石头后面，拎着顶瓜皮将狐狸提溜过来。

　　家伙四只爪爪蜷缩在一起，抱着蓬松的大尾巴，一副可怜无助弱的模样。

　　岳川将其丢在地上，这才道：“田氏宗主已经被刺身亡，你姐姐的复仇，算是成功了吧。”

　　胡二听到这话，长舒一口气。

　　仇人终于死了！

　　狐狸则兴奋得眉开眼笑，表情比胡二还丰富。

　　“但是你姐姐的复仇，某种意义上讲，也算失败了。非但没能打击到田氏，反而助他们扬名、正名！你家那位老祖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着，岳川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狐狸已经处于宕机状态，根本理解不了。

　　胡二却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双手撑地，满面泪水。

　　“师父，田氏的都是真的吗？”

　　岳川叹息一声，仰头看着上的明月。

　　上辈子，对于田氏代齐的故事耳熟能详。

　　田氏花费两百八十六年，十代饶努力，最终篡取了齐国。

　　这个过程中，有几件比较出名的事情。

　　其一，身为地主的田氏，在借给农民粮食时，用大斗称量，等农民归还粮食时，用斗称量。

　　这就是所谓的大斗出、斗入。

　　一进一出之间别利息了，本钱都裹不住。

　　通过这种方法，田氏在民间饱受赞誉，深得民心。

　　其二，田氏家主遴选数百身材高挑的美貌女子，悉数收入内宅，朋友来了好吃好喝招待，还拿妾室陪睡，门客家臣可随意进出妾室房间锻炼身体。

　　如此，田氏得七十多男婴，尽数赐予田姓，视若己出，抚养长大后委以重任。

　　一来，壮大了家族力量，便于掌控齐国。二来朋友、门客等虽不知哪个孩子是自己的种，但因为这些孩子的缘故，都对田氏亲近许多，成为田氏然的盟友和拥趸。

　　以前，岳川看到史书上这两条记载时，并不感觉有什么稀奇。

　　田氏人品低劣，就是坏人，干出什么奇葩事都不足为奇。

　　但是现在，听了大黄的转述，岳川静下心仔细思索。

　　田氏，真的像历史上讲的那样不堪吗？

　　就拿大斗进、斗出来，齐国那么多贫苦农民，田氏什么家底能经得起这样祸祸？

　　就像上辈子，马首富给全国人发红包，一人两块钱都发不起。

　　田家比马首富还有财大气粗？

　　就算田氏一次两次这样做，后面一百年、两百年呢？

　　这根本经不起推敲。

　　如果只是为了作秀，给一撮人福利，其他享受不到的人只会对田氏怨声载道甚至恨之入骨，怎么可能被收买笼络。

　　所以，岳川动摇了。

　　至于第二点，拿女眷陪侍。

　　乍一听很荒唐。

　　但仔细一想，也就那么回事。

　　在古代，妾室跟牛马牲畜无异，妾通买卖是律法保护的。

　　文人雅士互换品玩很正常，甚至是一种风尚，比如大文豪苏东坡，就把怀有身孕的妾室赠人。

　　所以，女频文里穿到古代当妾纯纯的脑子有病。

　　就拿上辈子举例，朋友来了，怎么招待？

　　吃饭喝酒洗脚按摩不是很正常嘛？

　　没钱去一楼，有钱去二楼。

　　田氏招待一下朋友有错？

　　古代没雨伞，田氏的女技师怀上了，还不能让人家生下来？

　　田氏没有将这些婴孩抛弃，而是抚养长大，这不是仁的表现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田氏大概率是没有撒谎的，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岳川看着胡二痛苦的表情，叹息道：“是真是假，问你家老祖便是。”

　　胡二幡然醒悟，“那老东西，它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