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盘朝岳川拱手拜下，再度起身时，目光凌厉，气息咄咄。

　　“陋室可安圣人之心，却不可安圣人之志！圣人空有下大同之志，却无下大同之力！”

　　岳川笑而不语。

　　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志向！

　　田盘继续道：“姜国模式虽好，可通下财货；姜国文字虽妙，可通下教化；然而姜国有一个致命的弊端――国民寡，军力孱弱！”

　　“盘观今后之下，必定兵戈四起，烽火遍地。强国兼并弱国、大国侵吞国。如姜国般，不被齐取，亦为晋亡！”

　　“而我齐国，国富兵强，桓公时代便为下霸主，若得圣人相助，必能再兴霸业，便是更进一步，也并非不可能！”

　　岳川心中感叹。

　　田盘的没错，上辈子的世界里，东周分为春秋和战国两个阶段，而春秋战国的分割线就是三家分晋和田氏代齐。

　　春秋时代，诸侯之间的战争都讲究道义。

　　战争的目的是为了打服对方，只要低头服软，叫一声大哥，能保住国家、宗庙。

　　战国时代，诸侯之间的战争就是为了灭国。

　　战争的目的就是为了土地、人口、财富，叫大哥已经不行了，叫爸爸也没用。

　　春秋时下有数百个国家。

　　战国时，连十个都没有了。

　　田盘的话的没错。

　　如果不是自己出现，改变了姜国的命运，姜国都没撑到战国就亡了，国家和宗庙一个都没保住。

　　自己能改变姜国的命运，也就能改变齐国的命运。

　　齐国的底子比姜国好了不知几百倍。

　　这可是下首霸的底蕴！

　　有志于霸业的大贤，肯定拒绝不了齐国的诱惑。

　　大贤的才能有多大，齐国的上限就有多高。

　　管圣治理齐国，桓公为下首霸，那是因为齐桓公吃喝嫖赌，不学无术，只能把管仲坑到这份上了。

　　而田盘，一看就是雄才大略之人，远胜齐桓公百倍。

　　与田盘合作，霸业唾手可得，甚至还能更进一步。

　　谁能拒绝这种诱惑呢？

　　然而，岳川不同。

　　他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道：“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国不在大！姜国有龙，万民可安！姜国人人如龙，下可安！”

　　田盘拳头紧握，最终颓然叹气。

　　他明白岳川的意思。

　　姜国有龙阳，便足够了！

　　龙阳一人，可镇守姜国百年！

　　而百年后，姜国不知有多少龙阳。

　　悟道境强者，田氏也樱

　　正是因为有，田盘才明白悟道境的强大，明白岳川的言外之意。

　　田盘心中暗恨：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悟道境呢！如果我拥有悟道境的修为，圣人也不至于弃我如敝屣！

　　田盘迅速收拾心神，再抬头时重新变得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敢问圣人，若欲姜国人人如龙，需耗费多少光阴？”

　　岳川沉吟，摇了摇头，满脸愁苦。

　　田盘嘴角勾起，心中暗笑。

　　然而岳川挥手指向上的太阳，长袖猎猎，话语铿锵。

　　“若需百年，便百年！若需千年，便千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田盘呆滞一瞬间，不过他还是拱手道：“管相就齐国，二十五载成就霸业！圣人若就齐国，十年可霸！齐国，亦可人人如龙！齐国之路一片坦途，无需求索！”

　　什么叫鼓舌如簧？

　　什么叫三寸不烂之舌？

　　田盘就是！

　　而且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岳川的每一句话都能被其吸收消化，再还回来。

　　论道也好，游也罢，总体节奏一直在田盘手中掌握。

　　岳川深吸一口气，直接跳开“军事大一统”这个话题。

　　“我且问你，若是齐国实现了大一统，当如何治国？”

　　田盘还以为自己服了岳川，心中狂喜。

　　他拱手行礼，道：“当然是效法姜国，官不出城、权不下乡！轻徭薄赋，与民生息！”

　　岳川闭上眼睛，淡淡道：“汝，安敢欺我？”

　　田盘浑身一震，“圣人何出此言？”

　　“哼！你若是齐国国君，官不出城、权不下乡自无不可。然，田氏非君，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便是你力排众议，一意孤行，田氏其他成员又如何做想？如何抉择？你聪明绝顶，不会连这一点都看不出吧？”

　　岳川不由回想起去年，自己在城隍庙中与田成魂魄的对话。

　　“若技击士主力尚存，田氏羽翼未伤，是否还会迎奉公子昭？”

　　“非吾不诚，实乃心无定论。田氏朝不保夕，只求谋身，一旦山河安定，未必不会生出谋国之念。尊者此问，田成无答。便是田成不欲谋国，也难保田氏其他人无此念想！”

　　连田成都保证不聊事情，田盘凭什么一锤定音？

　　岳川冷哼一声，“你若诚心论道，我自当与你秉烛夜谈，你若别有用心，还是请回吧！”

　　田盘一撩衣摆跪下，“圣人息怒！盘思虑不周，并非有意欺瞒！”

　　岳川也顺势坐下。

　　站着话，还真有点儿腰疼。

　　“那我再问你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齐国实现了大一统，你当如何治国？”

　　同样的一幕出现在田盘身上。

　　周遭空气凝固了似的，万俱寂，田盘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自己急速跳动的脉搏，以及思绪。

　　万般念头在迅速掠过，最终缓缓定格。

　　“回禀圣人！若齐国实现大一统，当效仿禹皇，分下为九州，州下大城为县、城为郡，郡下有乡、乡下有村！逐级管理！”

　　岳川暗暗点头。

　　后人一起郡县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秦始皇。

　　然而，郡、县这东西自古就有，并非秦始皇独创。

　　《文》中有言：郡，周制，子地方千里，分为百县，县有四郡，故春秋传曰，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是也。至秦初置三十六郡，以监其县。

　　中国秦代以前郡比县，从秦代之后郡比县大。

　　田盘的“大一统”理论并非随口，而是深思熟虑，甚至处心积虑。

　　他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理论，差的只是一个舞台。

　　岳川双眼直视田盘，后者毫无畏惧的对视，目光中一片澄澈。

　　岳川点零头，问道：“依你所言，大一统之权力，是百川归海，自下而上，还是海纳百川，自上而下？”

　　田盘刚要回答，却再次感到空气凝滞，思维剥离。

　　他顿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四更，作者孤舟牧云功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