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虎子把眼睛瞪成铜铃铛，前面只有草丛和树木，到底也没发现啥情况，好容易从郭大强手缝里喘出一口气说：“队长，情况在哪儿呢？俺咋啥也没看见？”

　　郭大强说：“你小子往天上看。”

　　肖虎子扬起脖子，目光从树叶的缝隙穿过去，天上除了一轮初升的太阳，就只有一群盘旋的野鸽子，还是看不见啥情况。

　　郭大强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说：“你小子看仔细喽，那些野鸽子就是情况。它们一早晨出去打食，吃饱了要找地方落脚，但现在却说啥也不敢落，肯定要告诉咱点啥事情。”

　　“队长，野鸽子要告诉咱啥玩意？”

　　“它要告诉咱，这树林里有埋伏，咱们俩一不留神闯进了人家的埋伏里。”

　　“那咋办？队长，要不咱赶紧跑吧？免得惹麻烦。”

　　“跑个屁，瞅你这点出息，咱就在这等着看他们打，没准还能捞到点油水呢！”

　　郭大强说得没错，树林里果然有埋伏，二十分钟后，一阵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子弹呼啸着飞向树林外的空地。郭大强一翻身，仰面躺在地上，胳膊腿摆出个“大”字，打着哈欠说：“虎子，你盯着点，我先眯一觉，等他们打完，咱再出去打扫战场。”

　　肖虎子紧盯着前面说：“队长，你猜猜看是谁和谁在打？最后谁能打胜？”

　　郭大强随手扯下两棵草，放在嘴里嚼着说：“这还用问吗？听枪声就知道，是国民党在伏击小日本，两边兵力相当，都有四五十人的样子，不过日本人武器好，战斗力也强，最后肯定要占便宜。”

　　肖虎子说：“队长，咱帮不帮国民党一把？”

　　“帮也不能现在帮，咱得见机行事，否则连咱俩也得搭进去，啥时候你看见国民党兵往后跑了，你再告诉老子。”

　　肖虎子说：“这伙国民党兵还真挺能打呀，硬是不往后撤退。”

　　郭大强眯缝着眼睛，看着从树叶间漏下来的光影说：“那咱就再等他一会。”

　　肖虎子报告国民党兵顶不住了的时候，郭大强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正和毛草奔跑在茂密的苞米地里，枪声和喊叫声从他们身后追上来。他知道这是多年前他和毛草从薛家逃跑时的情景，这么多年来，这段出逃的经历不时就会出现在他的梦里边。郭大强一骨碌身子爬起来，双手扒开眼前的草丛，向前面看了看说：“虎子，把你身上的步枪给我，咱现在该上场了。”

　　肖虎子把枪摘下来递给郭大强说：“队长，小鬼子已经打胜了，咱现在开火弄不好会引火烧身。”

　　郭大强拉动枪栓，眯起一只眼睛瞄准，“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老子把小鬼子的军官撂倒，让他们不战自乱。”话音刚落，手指就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枪响，正站在树林边督战的一名日本军官应声倒地。肖虎子高兴地喊了一声：“队长，你打中了，干掉了一个鬼子官。”郭大强手里的枪再次响起，又一名手握东洋刀的日本军官翻倒地草丛里。鬼子的队形顿时大乱，追击的脚步声弱下去，纷纷向后撤退。肖虎子乐得直拍巴掌，“队长，鬼子掉屁股跑了，再不敢往树林里追了，咱现在该咋办？”

　　“你小子这还用问吗？咱麻溜上去打扫战场，能弄点啥就弄点啥，去晚了好东西就都让国民党弄去了。”郭大强和肖虎子从草丛里跳起来，飞快地向前面跑。肖虎子眼尖，先在草丛里找到一挺轻机枪，耀武扬威地扛在肩膀上。郭大强随后捡起一把东洋刀。他们俩正低着头继续往前面找，旁边响起一阵拉枪栓的声音，有人大声喝令他们举起手来。

　　郭大强站直身子，见两个国民党兵正端枪站在身旁，黑洞洞的枪口瞄在他们身上。郭大强撇嘴冷笑一声说：“你们算干啥吃的？凭啥命令老子举手？”

　　“我们是国军独立营，刚把鬼子打跑，你们就出来捞油水，把东西放下赶紧走，要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一个国民党兵气势汹汹地说。

　　“笑话，鬼子是你们打跑的？要不是我们队长两枪撂倒两个鬼子官，你们现在早让小鬼子撵出屎来了，还能跑这来耍威风？”肖虎子瞪着眼睛说。

　　一个国民党兵先急了，对另一个说：“兄弟，咱少跟他废话，最后再警告他们一遍，再不走咱就开枪打他个狗日的。”

　　他的话音刚落，郭大强的盒子枪和肖虎子的步枪已经分别指到了他们胸口上。

　　“你们动一动试试，看看是你们快还是老子快。”郭大强大吼一声。

　　双方各不相让顶起了架，树林里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又有两个国民党兵跑过来，用枪口对准郭大强和肖虎子。郭大强呵呵笑笑，问旁边的肖虎子，“四对二，虎子，你怕不怕？”

　　肖虎子眼睛瞪得溜圆，活像一只发怒的小老虎，“队长，跟了你这么多年，早不知道啥叫怕了，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瘌，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就在这时，有人在郭大强和肖虎子身后开了口，“大强兄，别来无恙啊！”

　　郭大强扭过头去，见面前站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军官，浓眉大眼国字脸，正是在云雾山里曾经打过交道的那个霍东山。郭大强向霍东山身后找了找，没看到毛草的身影，心里顿时有些失望。

　　“东山兄久违了，想不到云雾山一别，今天会在这里见面。”郭大强收起枪，冲霍东山伸出手说：“你手下这个兵训练有素哇，碰上鬼子往后跑，看见战利品就往前冲。”

　　霍东山笑笑，冲手下的士兵摆摆手，示意他们把枪放下。他猜出郭大强早就躲在树林里，专等着仗打完就出来捞油水。他摇晃着郭大强的手说：“大强兄真是神兵天降啊，你要是早点赶到就更好了，咱们兄弟就能并肩和鬼子作战了。不过既然赶上了，这战利品就分你一份，想要什么只管拿就是了。”

　　郭大强听出对方话里的讥讽，一下甩开霍东山的手说：“东山兄，你这话可说错了，兄弟刚才就和你并肩作战了，要不是我两枪撂倒两个鬼子官，东山兄现在恐怕又跑进云雾山里了。”

　　这时候，霍东山看到躺在草丛里的两具日本军官的尸体，知道郭大强没有说假话，在关键时刻出手给自己解了围，赶忙打着哈哈把话头岔开说起了毛草。一听到毛草的名字，郭大强的火气顿时就熄灭了，看到霍东山后他最想问的就是毛草现在的情况。

　　霍东山说：“毛草现在不在我手下当卫生员了，从云雾山出去后，她就被上级抽调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身在何处。”郭大强听出霍东山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失落，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得意，就好像毛草离自己又近了一些似的。霍东山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转移话题说：“兄弟从今天起奉命驻扎在大薛庄一带，今后要经常和大强兄合作了，手下的弟兄要是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大强兄多多担待。”

　　郭大强说：“好说好说，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