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带着一队皇协军开到了白河岸边。( .)
大桥的基础工程已经全部结束,三十二只桥墩从南到北站成一排,像怪兽一样伏在湍急的河水里。薛翰臣正站在木船上检查桥墩,对前期工作翰臣感到很满意,工程进度虽然有些拖延,但每一步都是按照他的设计实施的。这些天他的精力都放在工地上,借此冲淡对幸子的担忧和思念,有时候他暗自觉得这座大桥就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记录了他对幸子的全部情感。翰臣像一只桅杆似的笔直地站在船头上,风把他的衣服吹得像一只鼓起的帆,他检查得非常仔细,下一步就要铺设桥面,准备工作不能有半点闪失。
薛翰臣检查完最后一只桥墩,从木船里上岸时,余明手里拎着一只马鞭,正站在高高的河岸上,傲慢地扫视着河面。翰臣先是看到一双锃亮的皮靴,随后看见一个土黄色的身体像树一样长在河堤上,树的最高处结出的是一只圆溜溜的秃脑袋。翰臣扫视一眼余明,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反感,这个贪生怕死的汉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翰臣不想理睬余明,向旁边迈两步,打算从他身边绕过去,余明也横着迈两步,拦在翰臣前面。
“喝过洋墨水的洋秀才,这阵子混得不错呀!”余明的马鞭不时敲打在另一只手上,撇着嘴看着翰臣说。
“哪里比得上余司令你呀?这么快又带兵杀回了白城。”翰臣冷冷地看一眼余明,满含讥讽地说。
余明愣了愣,圆盘似的大脸向下一沉,显然没想到翰臣会如此顶撞自己,他眼睛挤了两下,忽然发出一串沙哑的笑声,“用你们读书人的话说,彼此彼此呀,你这个洋学生不是也实现理想,有机会在白河上架桥了吗?咱们现在都一样,谁也别说谁,都是在为皇军服务。”
“余司令过奖了,我只是负责建桥,不会带兵去打中国人。”翰臣针锋相对,紧盯着余明,一字一顿地说。
余明再次笑了,笑声震得翰臣的耳膜嗡嗡响:“你的桥建好后,皇军就能更方便地去打中国人,咱们俩半斤对八两。”
翰臣气得浑身发抖,不知该如何进行反击,他不想再和这个兵痞纠缠下去,又向旁边迈两步。余明再次挡住了他,手里的马鞭扬起来,指着他的脸说:“洋秀才,我知道你心里拿我当汉奸,我要是汉奸,你也一样是汉奸。”
翰臣的目光一下子硬成刀子,直扎到余明的脸上,厉声说:“余司令,请你让开。”
“我要是不让呢?”余明没有动,肥胖的身体像一只石磙子拦在翰臣面前。
“不让,就别怪我不客气。”翰臣把拳头攥得格格响,两只脚尖用力陷进泥土里,身体绷成一张弓,立刻就要向余明射过去。余明的一只手也搭在枪套上,做出掏枪的姿势。
“余司令,翰臣君,你们两位看来是老熟人哪!今后合作起来一定非常愉快。”高桥一郎从大堤下爬上来,站到他们身边。
翰臣一言不发,喷火的眼睛看向高桥一郎,意思不言自明,余明为什么会来这里?
高桥一郎解释道:“最近国民党残部和共产党游击队活动猖獗,余司令来此加强防御。”
余明的脸上一下子堆满了笑容,恭敬地向高桥一郎问好,说队伍已经带来,请高桥安排驻防的区域。高桥一郎拍拍翰臣肩膀,意思是劝他不要再生气,转过身背对着河面,冲河堤下的一排房子指了指,让余明带队住在那里,从今天起把手下的士兵编成班次,二十四小时进行巡逻。余明把身体弯成了一只虾米,狗一样站在高桥一郎面前,不停地点头说是,趁高桥一郎不留神,忽然变了脸,压低声音对翰臣说:“你给我小心点,别有啥把柄落在老子手上,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翰臣不愿再和他纠缠,转身拂袖而去。
一个身背步枪的日本传令兵跑过来,向高桥一郎报告,谷田联队长打来电话,让他立刻回司令部。
高桥一郎急忙跑向停在大堤下的吉普车,当他急匆匆地走进司令部时,谷田茂正在办公室里发脾气。谷田茂瞪着通红的眼睛,像一只发疯的公牛似的四处乱撞,一脚踢翻了椅子,又抽出战刀砍向一只巨大的瓷瓶。高桥一郎在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里走进办公室,扫视一眼屋子里凌乱的场面,心里不由得一沉,这个昔日的同学和朋友,变得让他越来越陌生,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这个人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谷田茂?也许自己也变了,战争使每一个人都不可救药地变了。
谷田茂铁青着脸,伸出三个手指头,“高桥君,这已经是第三次,我们运送给养的车队又遭劫了,只能有一种解释,城里出现了奸细,掌握了我们的动向。”
高桥一郎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垂首而立,请谷田茂给予指示。
谷田茂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起,你,有一项秘密任务,查出他们的情报网,将其一举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