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墙角下,薛小莲仰望着天空,喃喃道:“箭雨停了。”
慕容雪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沉声道:“你们仔细听,有喊杀声。”
闻言,徐子娇如梦初醒,静心凝听。
海风呼呼,火借风势,噼啪作响。除此之外,隐隐有喊杀声从远处传来。
夏侯霸朗声道:“我去看看。”话音方落,人影一闪,他已掠上屋脊,顿时愣住了。
薛小莲随口问道:“夏侯大哥,外面发生了什么?”
夏侯霸神情古怪,淡淡道:“他出手了。”
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其余人却瞬间明白了过来。
人影闪动,其余十一人也飞身掠上屋脊,举目望去,只见一道青色身影手持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在人群中来回游走,在他身后,尸横遍地。
这时,近一千弓箭手已死伤过半。
凭一己之力,着实难以想象。
薛小莲眉头微蹙,沉吟道:“他杀起人来好可怕!”
慕容雪脸色微变,心中暗道:果然,他比传言中更加可怕。只是,他为什么会出手呢?
屋脊上,惊诧,茫然,心服口服。
胡铁汉凄然一笑,望向了徐子娇。
徐子娇不禁微微动容,似乎想要开口,却没有开口。
矮山上,南宫流云脸上绽放着异彩,喃喃自语道:“他似乎触碰到了那道门槛。”
吴天阴沉着脸,冷冷道:“我不相信,他能凭一己之力杀尽数千蓬莱子弟。”
南宫流云淡淡道:“他根本不用杀尽数千蓬莱子弟。当然,如果他想这样做,也并非做不到,不过多花点时间而已。”
当下,在蓬莱岛上,若南宫流云仍是全盛状态,便可留下燕山;吴天也有一战之力,却未必能留下燕山;当然,若徐子娇一行人联手,或许能杀死燕山。但此时,两方高手相互牵制。如果燕山愿意,只需花些时日,便可凭一己之力杀尽数千蓬莱子弟。
忽然,燕山如梦初醒,双目如炬,朗声吟道: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与此同时,他以剑为笔,写下九十三个字,七百一十一个笔画,虚实相生,内藏生杀之道。
一首《满江红》吟罢,又有近五百人横死当场。
不知不觉中,众蓬莱子弟神情变得恍惚,目光变得呆滞,脑海中一片空白。
渐渐地,愤怒变为麻木,之后,心如死灰。
矮山上,吴天又惊又怒,右手已紧握着刀柄,随时准备出手。
屋脊上,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徐子娇双目微闭,已不忍再看。
忽然,燕山在人群中留下一道残影,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从极度恐惧到极度愤怒,又从极度愤怒到精神麻木,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愕然,迷茫,解脱,众蓬莱子弟双腿一软,竟都瘫倒在地上。
矮山上,南宫流云与吴天都望向了一片密林。
屋脊上,所有目光交汇在一处,也是那片密林。
那片密林中,燕山靠在一棵大树上,脸色煞白,大口喘着粗气。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依旧紧紧地握在手中,不知何时,锈迹又少了几分。
不远处,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正死死地盯着燕山,神色复杂,正是三长老。他冷冷道:“蓬莱子弟究竟与你有何深仇大恨?”
燕山不禁暗自苦笑。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运功调息。
三长老微一沉吟,接着道:“我明白,你是在帮大小姐解围,可这手段未免太残忍了一点。难道在你眼中,生命真就贱如草芥?他们也都有父母亲人,难道你真是铁石心肠?”其声悲壮,其势更胜。他借势向前踏出一步。
燕山依旧一言不发。他没有解释,只因在他看来,明白的人不需要解释,不明白的人,解释也是徒劳。
三长老目光变得冰冷,刚要向前踏出第二步,却愣住了,只因他看见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依旧紧紧地握在燕山手中。他这才明白,于燕山而言,沉默只是沉默,绝非无言以对,更与暗自悔过无关。他相信,只要自己再向前踏出两步,燕山一定会出手,不会有一丝犹豫。
恍惚间,有一个画面从脑海中闪过:他不顾一切挥掌攻出,有排山倒海之势。可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只是随意一挥,便划过了他的咽喉……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长叹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燕山这才松了一口气。他飞身跃上一棵大树,懒洋洋地坐在树杈上。阳光透过叶间缝隙洒落在他的脸上,稚气不再,英气逼人。
屋脊上,徐子娇稍定心神,继而暗运真力,提高嗓音道:“吴天,可敢与我一决生死?”
矮山上,吴天朗声笑道:“有何不敢?”他稍一停顿,接着道:“胜负又能如何?”
徐子娇再次将那块龙形玉佩举过头顶,沉声道:“这块龙形玉佩乃蓬莱岛岛主信物。你我一战,败即是死,胜者便可手持这块龙形玉佩,成为蓬莱岛真正的主人。”
吴天大笑道:“如此甚好!”
这时,南宫流云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担忧,沉吟道:“这位大小姐城府极深,吴兄弟切莫轻敌!”
吴天淡笑道:“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智计无双,根骨却很平常。不过,我依旧不会给她任何机会。”话音方落,他展开身形,朝宅院前奔去。
数十条人影紧随其后,步履沉稳,身法迅疾,竟都是一流高手。
不多时,吴天在宅院前的空地上停下脚步。在他身后,数十个一流高手神色淡然,不怒自威。
人影闪动,徐子娇飘然落下,与吴天相对而立。在她身后,十一人英姿勃发,气势逼人。
吴天手里提着一把断背砍山刀,向前七步,神色从容。
徐子娇手里提着一柄长剑,也向前七步,微一行礼,淡淡道:“你本是长辈,我直呼其名,实属不敬,还望恕罪!”
吴天随口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何罪之有?”
徐子娇嫣然一笑,再行一礼,淡淡道:“当年,家父本就打算将岛主之位让于你,今日我却要夺回,实属不孝,还望见谅!”
吴天笑着道:“岛主之位,有能者居之,无妨。”
徐子娇凄然一笑,沉吟道:“蓬莱岛乃避世隐居之地,孤悬海外,是一方净土。你却为一己之私,残害手足兄弟,让无数蓬莱子弟埋骨他乡,实属罪不可赦。今日,我必杀你,以慰亡灵!”
吴天亦是凄然一笑,回头望向那遍地尸体,缓缓道:“你我一战,无论是谁活下来,他们都不能白死。”
这句话着实厉害。于徐子娇而言,杀燕山则为恩将仇报,也会付出沉重的代价;若不杀燕山,她何以面对无数蓬莱子弟?
徐子娇神色不变,淡淡道:“蓬莱子弟绝不会白死。”话音方落,她又向前三步。
吴天微微皱眉,不明所以。
就在这时,徐子娇竟跪倒在地上。
此情此景,在场之人无不目瞪口呆。
她目光变得迷离,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轻声道:“昔日,吴叔叔对雪儿疼爱有加,在孤峰上,更是不顾危险救下雪儿性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吴叔叔受雪儿一拜!”
情真意切,楚楚动人。
说话间,她深施一礼。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吴天刚要去搀扶,猛然间,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他轻叹一声,默然不语。
一片沉默,只有一阵阵浪花拍打岸边的声音。
良久之后,徐子娇缓缓站起身来。额头、衣衫与膝盖都已沾上了泥土,却依旧无法掩盖那清秀容颜。她望向吴天,目光澄澈如水,轻声道:“吴叔叔请!”
此时,吴天心中百味杂陈,沉吟道:“雪儿请!”
徐子娇嫣然一笑,缓步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吴天心有疑惑,却并不畏惧。他手按刀柄,蓄势待发。
忽然,只见一道刀光闪过。
断背砍山刀仍在鞘中,吴天已被自上而下辟为两半,横死当场。
徐子娇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剑身薄如蝉翼,隐隐有寒气环绕。
这明明是一柄剑,如何能发出刀光?
见到这一幕,在场之人都呆住了,简直难以置信。
燕山淡然一笑,似乎明白了。无论是南宫傲骨手里的那把刀,还是徐子娇手里的这柄剑,皆是为那一式魔刀精心打造而成。
正如吴天所言,徐子娇根骨平常,可她要杀死对手,一式魔刀足以。整整两年时间,她只练那一式魔刀,虽有形无神,但若能把握住机会,杀吴天足以。
为了这个机会,她煞费苦心。
这一战,她胜了。
她神色平静,目光澄澈如水,竟泛不起一丝波澜。。
望着那清秀容颜,燕山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矮山上,南宫流云沉吟道:“这位大小姐似乎比燕山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