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承诺过后,二人调过头,朝着通往夜城的路行去,此时天已黑透,林中静谧无比,唯剩一轮悬于枝头的明月。月色淡淡,一圈光晕环在月边,明日应有风起。算起来,近日似乎连日有风。
苏白回过头来,听着哒哒的马蹄声,像是敲于山寺庙门的钟声,马蹄声一下又一下,直敲得人中一阵沉寂。在这沉寂之中,苏白不由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想要睡去。
忽在这时,马蹄声一顿,无涯勒住了马;他眉头紧皱,双眼紧紧盯着前方密林,林中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但直觉告诉无涯,林中有东西。
心中一沉,他淡声道:“出来。”
听得此话,苏白心中一惊,亦向林中看去。下一刻,只见目光所及处的丛林一阵响动,紧接着,数个黑衣人从林中窜出,拦住了他们二人的路。
就着月光,黑衣人手中的刀被照的隐约反着光,照的人心中不寒而栗,看着这么多人,苏白心中一沉,心道这下怕是回不去了。
而在这时,黑衣人突然退至一旁,让出了中间的路,一袭紫袍从中走出,紫袍人身材高挑,墨发披肩,无比随意地向二人走近。
看着这人,无涯下马,懒声道:“小子,又是你。”
赫连阎环胸,玩味地看着无涯:“涯主,既然有幸碰上了,那就留下来。”
上次他在北夏坑他的帐还没算,既然今日他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见是赫连阎,苏白心头一紧,立刻下了马,上前道:“放他走。”
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赫连阎挑了挑好看的桃花眸,好笑地道:“放他走?哥哥,你知道你要放的这个人是谁吗?他可是曾置你的亲弟弟于死地的人啊。”
“你们是亲兄弟?!”
在听赫连阎以哥弟相称苏白时,无涯全然没了方才的淡然之色,他面色微沉,对苏白的定义全然变了。原先他还以为,只要苏白在他身边,便就不会出什么大事,现在看来,苏白就是颗zhà yào,只要他在,舒墨便不可能安稳;他留他在身边,简直是引颈就戮,胡闹。
“不然呢?”不待苏白回答,赫连阎上前一步,用极暧昧的姿势凑近无涯,在他耳边轻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兄弟二人联手陷害于你。知道的……啧……”
赫连阎一“啧”,无涯眉头皱了皱,一把将他推开,冷声道:“废话少说,今天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带苏白出来时,他本想着要送苏白走,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便没带人来,怎料恰好给了赫连阎可乘之机。为今之计,只有……
忽在这时,赫连阎一把摁住他将要拔剑的手,嗤道:“不愧是涯主,嘴上说的,和手上做的,永远都不一样呢。”语罢,他垮下脸,瞥向身后之人,命令道:“带走。”
一个苏白终是不保险,多来一个,就没问题……
胯下一痛,匆匆捂住裆,赫连阎登时变了脸色,他面色铁青,不可置信道:“你……你……”
“我什么我?”无涯拔出剑,趁势向赫连阎刺去,与此同时,他不忘对苏白道:“此地向西四百米,有我的人接应,快去。”
“哦,好。”来不及多说,苏白一个转身,便跨上了马。
然而周遭之人岂肯轻易放他走,黑衣人纷纷向苏白追去,却在欲追之时,皆都被无涯堵了回去。
赫连阎蹲在地上,好一阵才缓过劲来,忍着跨间隐隐作痛的伤,他抬起头,冷眼看向无涯,一抹杀气由心泛起,他站将起身,快步向他走去。
在走之时,他一把推开挡路之人,夺将过那人手中间,喝道:“一群废物,都给我滚开,我来!”
先前他与大壮说要见的仇人,再见他时,仍是一脸敌意。亏着他的刀剑相向,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回来,不然,他也不会堵住无涯。若非是他出尔反尔,当初在北夏之时,他早便赢了。
先前在赫连松落那里积攒的怒气喷涌而出,赫连阎扬起剑,一把向无涯砍去。
与此同时,赫连松落关上窗,未免赫连阎再不请自来,他卸下腰间剑,将之放在了枕头之下。
欲睡之时,却忽听窗外有响动之声,匆匆将解下的腰带系回去,赫连松落做起身,静静看着窗子。
下一刻,窗户被人从外拉开,一道黑衣从外闪了进来。屋内黑漆漆一片,那人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周遭,企图往床边摸去。
坐在暗处的赫连松落看着来人,片刻之后,待看清人,他站起身,一把抓住了那人摸来的手。
手心一热,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什么事?”
听及此,钟离无厌瞬间笑弯了眉眼,他咧开嘴,笑道:“没什么事,就是……”他想他了,不过,这种话,他是说不出口的,因而他道:“舒荨醒了,我把你的事都告诉她了,她没误会你。”
将要松开的手顿了顿,眸间闪过一抹感激之色,赫连松落轻声道:“谢谢。”
下一秒,赫连松落便松了手。手停在半空,钟离无厌眨了眨眼,片刻之后,他收回手,感受着掌心尚有的余热,忽然有些不舍与眷恋。
“赫连松落。”
“嗯。”
不知为何,赫连松落觉得,今日的钟离无厌,神色有些不对。
钟离无厌笑了笑,若无其事道:“我今日来,是想找你……说一件事。你愿意听吗?”
“嗯。”
得到想要的答案,钟离无厌咧嘴一笑,笑虽是笑,却又不尽是笑,若仔细看,便可发现,钟离无厌眸中其实满是悲伤。
只可惜,因着夜太深,赫连松落并未细看他,他转过身,向梨案边摸去,欲要将灯点着。却听钟离无厌道:“夜太长,不必点灯了。”
他要讲的故事,非三言两语能够讲清,这段故事之于赫连松落而言,或许并不算什么,但于他而言,无疑是比生命还更重要的存在。
这般想着,他寻了梨案边的凳子,自顾自坐将下来,对钟离无厌道:“你还记得,六年之前,自己曾救过一个……垂死挣扎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