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带侍从也是约定俗成,所以梅花在山脚下看到了许多停靠的车辆,还有几个马厩和一个规模不小的茶摊。
李立作为主人家,走在前头作引导,昂首挺胸,率先踏入君侯阁。
其内弥漫着清雅茶香,往来者即便衣衫陈旧,却也非蓬头垢面,面上更有自信之色,谈笑皆爽朗洪亮,不因己身之贫困而自觉低人一等。
也唯有如此,才有封侯拜相的入场券。
自武宗称帝,与国师一手遮天之后,朝堂腐朽风气一扫而空,再开上升道路,高官尊爵不再以身后家族和势力为基准,只取文采过人者。
在场有贵家公子,有寒门才子,有武学天才,亦有术法传人,刚刚踏入君侯阁,梅花便眯起了眼睛。
才气冲天!
“巍然兄!”
见到李立走入君侯阁,几个寒族子弟便起身施礼,这个时间还能到来君侯阁,便已说明他们家住申城周边,申城周边地区许多小学都是由城东李家资助建立,哪怕他们之中有人小时候并非在这些小学中就读,可仅凭这一行径就足以令他们对城东李家产生敬意。
李立面含微笑,一一回礼,作为家族嫡子,若非气急败坏,万万不可失礼,不然就是丢了一整个家族的面子,还会被其他家族耻笑不懂礼数。
作为家族子弟,受家族培养,受家族抚育,自然要回报家族,在外要照顾家族的脸面,成就己身之后还需要拉家族一把。
在场其他人稍后也起身笑着行礼,“李兄!”
这便是城东李家的面子,哪怕他们以海商起家,但起家之后便兴建学校、救助贫困户,供养许多寒族子弟读书,还不是做表面功夫,只要家族嫡系出现在他人面前,若是不想被人说不知礼数,行礼便是必要的。
随后,其他人把目光转向李立身后,顿时眼前一亮,两个美人的出现为此地平添一抹亮色――纵使其中一个是男的。
便有人笑问道:“李兄,身后这两位是……”
早有准备的李立笑着侧身介绍:“这位是药王谷的医家传人姜姑娘,这位……”
他突然卡壳了,因为他并不认识这个年轻道士,姜樱说这是她小弟,可却从未提过表字,更未说过姓名,而且一路上他们之间也没有过任何形式的交流。
姜樱轻吸一口气,站出来拍了拍梅花肩膀,说道:“这是我家小弟,梅姓名花,尚未加冠,故无表字。”
这个瞬间,李立面容略显呆滞,怎么感觉姜樱给他的感觉一下就变了?
梅花应声向众人躬身施礼,只是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在场的人相互对视几眼,笑着邀三人入座,会来这里的女性着实太少,哪怕他们都不是那种饥渴之徒,但美貌确实能赏心悦目。
众人团坐而煮茶品茗,畅谈末秋,言笑晏晏之。
轻烟袅袅升起,姜樱主动接过沏茶之责,游走一圈,用额上神目看遍了全场。
拓跋洪和常漠不在,虽然之前没见到他们离开,但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姜樱刚靠着梅花坐下,便有一个才子吹去杯上浮烟,轻嘬一口,闭上眼睛细细品,而后感叹:“浮上袅袅烟,齿间回还香。妙也!”
一旁有公子摇头轻笑:“子钰兄过奖。”
这茶正是他亲手炒制和烹煮,人生在世,总得有一些别样的兴趣,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
梅花同样举杯轻抿,初时只觉舌尖微烫,一道热流入喉,苦意在舌上扩散,片刻后却是峰回路转,一股清甜如鲸波鼍浪覆去苦涩,填满口腔。
胸间一汪碧湖微荡,缓解了激荡澎湃的杀气。
梅花也颔首认同,原料很好,手艺更好,几近于道,那条线不易越过,但只要越过便是大师。
李立手指在杯沿摩挲,缓缓睁开眼,呼出一口热气,笑道:“叔慧过谦了,愚兄有幸喝过虞大师亲手炒制和烹煮的茶,而你的茶味道虽差了那么一点味道,但距离大师已不远。”
闻言,叔慧愣了愣,便苦笑道:“是啊,差了那么一点味道……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味道……”
一直以来,差的就是最后那么一点‘味道’,虽说他以二十四岁的年龄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但在两年前他就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而今寸步不前,不免心烦气躁,心生颓唐。
年轻气盛便是如此,他有着朝气蓬勃,却没有时间的沉淀。
或许沉淀一下会更好,但他显然暂时没有那样的心情和想法。
梅花又抿了一口茶水,让清甜的滋味在口中冲荡。
茶很不错,烹煮的手艺也很好,至少就目前而言,‘叔慧’仍旧纯粹一心,在制茶和煮茶之时仍然能够保持不骄不躁的心态。
李立这回倒是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岔开话题:“叔慧的茶堪称顶尖,诸位看阁外的景如何?”
一句话把众人注意力都引向了楼阁之外,透过敞开的门户,寒意刮入楼阁内。
飞旋的枯叶同风起,纵使太阳将温暖洒向人世,冰寒也在一寸一寸织染冬日。
绿意缓缓消退,秋寒笼罩山川,此处更是只剩下了枯枝残叶,将斑驳着无数褶皱的树皮暴露在他们的视线里。
“枯枝败叶充耳目,何等凄凄?”忽有人双掌一拍,朗声念道。
随即便有人嘿嘿一笑,屈指敲桌,“呼朋唤友踏青去,极乐尽欢。”
顷刻间,哄堂大笑。
气氛又炒热了起来,就连沉闷不已的叔慧亦暂且丢却烦恼,人生在世总有不称意,得意之时须尽欢。
姜樱心里也跟着热辣起来,左顾右盼,拍了拍梅花肩膀,“梅小弟!”
她将目光一递,示意梅花看向左侧,那面叠着几张桌椅。
梅花举起茶杯轻抿一口,而后沉着起身,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梅花径直走向桌椅旁,姜樱趁机解下几颗袖扣,双掌轻拍起身来。
梅花脚尖一勾,桌椅便腾空飞起,只见宽袍大袖轻挥几张桌椅便被送往楼阁空处,不曾有声响。
拿起放在桌上的长剑,姜樱手腕一转,‘清影’便飞向梅花,脚下轻点地面,身姿飞旋而出,长袖飞散。
众人正愣神,姜樱已跃至桌椅旁,长袖遮面,几个迈步登上小桌,缓缓将掩面长袖拉开,只见那面娇容的嘴角轻抿起,双眼扑闪着。
叮、叮、叮叮~
又有乐曲响起,转眼望去,却见梅花正翘腿坐在一张椅子上,将长剑搁在腿上,闭目轻弹。
弹剑为奏,舞动轻曼!
“……好!”
兴致其时,便作乐起舞,引得满堂喝彩。
呆愣了许久的众人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抚掌大笑。
其中李立更是双目放光,喝彩的声音也最大。
虽然姜樱的形象在这一刻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但他并不讨厌,甚至可以说相当喜欢!
一舞毕,姜樱面色绯红,站在桌上轻轻喘着气,这时,外面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诸位,余买酒回来了!”
即便在这深秋,也只穿了一件单衣的高大男子手里提着几坛酒从门外走来,嗓音洪亮:“诸位笑得如此欢快,可否带余一个?”
他身边跟着一个温和儒雅的白衣男子,即便在这深秋,手中还是拿着一柄折扇,另一只手倒也帮忙提着几坛酒。
有人拍桌调笑:“拓跋兄,常兄,你们俩可是错过了一曲曼舞,亏大啦!”
“哦?”
白衣男子眼睛一眯,视线一扫,首先落在姜樱身上,又滑向了梅花。
而梅花也恰好看过来,白衣男子双眸大睁,嘴角高高翘起,把手中酒坛交给身旁的高大男子,“拓跋,拿着。”
拓跋洪一脸疑惑地接过,又看着他拿起了一坛酒,对着那个男生女相的年轻道士笑问道:“道长可会喝酒?”
梅花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会,却不喜。”
“好!”常漠面上一喜,当即手中折扇一敲封泥,浓浓酒香便喷涌出来。
酒水如获生命,化作长龙自酒坛内飞出,飞向梅花所在。
众人听闻常漠欢笑:“道长,敬你一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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