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依旧下个不停,漫山遍野的火被这雨水尽灭,露出了光秃秃的山峰,就如被褪去了衣物的人,只是这皮肤,实在太黑了些。
而随着这火消失的,还有那数之不尽的妖兽,眼下视线所及,都只有焦糊的尸体,再无活物。
兽潮已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所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虽对实力并无太大大帮助,但对心境,却有一个显著的提升。
至于是不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还不得而知。
不过对于李道一来说,福还未至,祸事先来一步。
就在大火被雨浇灭,众人都准备前往星月城时,有人从人群中突然出手,那一剑,快过了所有人的眨眼,纵然是刚才一闪而逝的闪电,都不曾如此快过。
李道一虽从未对这些人放心过,但变故实在太快,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若非他及时的偏移了一下身子,恐怕利剑就会将他一剑穿心。
上一次在良平岛侥幸不死,那是福大命大,运气使然。其中只要稍微出现一点差池,恐怕就要投胎去了。
这等经历,李道一可不想再来。
而出手之人,则是一个女子,眼下已经被聂巧儿制住,若非李道一说要留活口,恐怕就要被聂巧儿一枪捅穿。
李道一对身上的剑伤,并不在意。
几个眨眼,血便自行止住,一个半个时辰后,伤势愈合。
这一幕,让此地响起了无数的倒吸一口气的声音,这等变态的恢复能力,莫说是炼气士,就是武夫,也绝做不到。
难道眼前的人,是一个怪物?
所有人脑海中不约而同的冒出这个想法。
都打定主意,绝不会李道一为敌,即便出手,也必须一击致命。
李道一挨一剑无碍,换做他们可不行。
而此刻的李道一,对他们的想法毫不知情。
李道一看着面前的女子,笑道:“想拿我的头去换钱?”
女子一言不发。
李道一道:“看来你也是个硬骨头,幸好我这还有几粒穿心断肠丹,你有口福了。”
“你做梦!”
女子冷声回道,随即咔嚓一声,咬碎了含在嘴里的毒丸。
她就如被火燃烧的枯叶,瞬息间就魂归九泉,可见毒性霸道到何等程度。
李道一皱起眉头,并未想到这女子居然如此果决,实在是个狠人。
比起旁边那三个魔修,可要好得多,起码不用遭罪,也未泄漏自己的身份和所知道的一切。
肖凡出声道:“不出意料的话,她应该是个刺客?”
聂巧儿问道:“刺客?这里怎么会出现刺客?”
肖凡道:“这你就得问他了,他的仇家,整个灵涯洞天都是。不提韩家,就是他惹得那些个势力,换做平常人,早就死了千把回了。也就只有他到现在还活蹦乱跳。”
聂巧儿看向李道一。
李道一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说道:“其实都是运气,我这人的运气,一直都很不错。”
聂巧儿道:“你也认为她是刺客?”
李道一道:“应该是,只有刺客才有这等心性。此事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聂巧儿笑道:“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所以你注定永远赢不了李道一。”
陈二呆在一旁插话,脸上笑嘻嘻的。
闻言,聂巧儿不再和他多费口舌,直接持枪杀出。
既然兽潮已退,出手教训教训这个嘴巴欠抽的家伙,倒也无伤大雅。
李道一对此视若无睹,他也觉得,陈二呆实在欠收拾。
肖凡道:“既然兽潮已退,我想我们可以回星月城了。”
李道一道:“看得见的敌人好对付,但看不见的,让人防不胜防。”
肖凡道:“你在担心星月城里的魔修?”
李道一道:“我们一把火,让他们的谋划功亏一篑,换做是我,也会对这人恨之入骨。”
肖凡道:“眼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李道一点点头。
接下来,随着陈二呆鬼哭狼嚎的声音,所有人都离开了摩云山山巅,至于那三名魔修,已经气绝身亡。
星月城前,阵法关闭,城门重新开启。
陆续有人进出,而压在众人头顶的阴霾,已经尽数消散。
李道一于拥挤的人群中,见到了沈岚、保李和罗山三人。
久违的笑意,重新浮现在他们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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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客栈内,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瞧见再度红火起来的生意,老板喜笑颜开。
纵然伙计犯了错,他也不会再恶语相向,也不会扣工钱。
老板耳中所听到的,都是谈论此次兽潮的话语。
虽然星月城四周已尽为焦土,但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只因城内奇人多得是,重新将焦土变成绿地,也算不得难事。
不然即便兽潮退去,城中的咒骂声和口水,也能让从摩云山回来的人灰溜溜的离开星月城。
毕竟星月城城外,还有上千亩良田。
赵竹则对这次事情,有了一个详细的了解,悠悠众口之下,想得到消息,极为轻松,都不必花费什么功夫。
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那李道一居然对阵法一道极为精通,听说在摩云山从头到尾布置了五座阵法,阵法虽只是寻常,但这等手段,也不是普通人能有。
而赵竹还问了问是谁提出的火攻,答案更是让他意外。
陈家的陈二呆,他是如雷贯耳,毕竟江杭有名的二世祖,他身为星月楼楼主,岂能不知。
小时,这二世祖便来过星月城,还不止一次。
当时就顽劣得很,赵竹对此记忆犹新,但却没有在意。
一个二世祖,无非就是靠着家世作威作福,一旦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那是起不了任何作用,充其量就是当个摆设。
所以不管在哪,二世祖的风评都不会太好。
有的人是既羡慕又嫉妒,嘴上可以骂的将口水骂干,但私底下,却恨不得被骂的那人是自己的。
赵竹并不相信火攻乃是陈二呆提出,何况摩云山的很多人都说,陈二呆呆在山上的那段时间,就只知道和女子搭话,对兽潮的事情,反而半点不在意。
赵竹便在想,这会不会是李道一的故布疑阵。
他宁愿相信火攻时李道一提出,也绝不会相信是陈二呆的妙计。
他这个想法若是叫李道一知道,肯定会跑来将他暴揍一顿。
若是让陈二呆知晓,这家伙恐怕会乐得三天三夜也睡不着觉。
陈二呆本就在担心被藏在暗处的那位殿使大人给惦记上,这下好了,悄无声息的,黑锅就让李道一背了。
看来这人啊,就是不能太锋芒毕露,锋芒毕露,并不是好事。
眼下,陈二呆正流连于倾城楼中,那些女子对他,可是好一阵的嘘寒问暖。
他也乐在其中,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假话,当不得真,但他就是爱听。
兽潮既然已经没了,就该到了享受的时候,若是兽潮再死灰复燃,那也不关他的事,毕竟这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
陈二呆躺在床上,衣服完好,只是多了些脂粉气。
他此刻身上有伤,就是想干些什么,也干不了。
聂巧儿那娘们,下手可一点没有留情,他这身骨头,差点都被她给打得散了架。
还是静静修养一段时间为好。
谁知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陈二呆冷声道:“滚,小爷没空。”
敲门声并未因此停下,反而依旧不急不缓的响着。
陈二呆皱了皱眉头,“进来。”
话音落地,房门被推开,梁步从容不迫的走了进来,笑望着床上的陈二呆。
陈二呆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梁楼主大驾啊。”
梁步道:“楼主不敢当,陈少高看在下了。”
陈二呆道:“高不高看以后再说,怎么着,找我有事?”
梁步道:“楼主请陈少去星月城一聚,这次兽潮败退,多亏陈少想出火攻一计,解了星月城之围,陈少当居首功。”
陈二呆一动不动,说道:“他去没去?”
梁步道:“谁?”
陈二呆道:“自然是李道一。”
梁步道:“李公子身上有伤,应当静养。”
陈二呆道:“那你难道看不见,本公子身上也有伤,而且伤的还一点不比他轻。”
梁步道:“陈少如此说,那便是不愿去了?”
陈二呆道:“去,怎么不去,但得八抬大轿抬我去。”
梁步怔了怔,随即笑道:“没问题,陈少乃陈家公子,加上此次居功至伟,莫说八抬大轿,就是是十二抬大轿都行。”
陈二呆道:“好吧,那你就给我准备十二抬大轿。”
梁步神色一滞。
陈二呆道:“我在这等着,快去快回。”
梁步笑了笑,只是笑的有些难看。
“陈少放心,在下这就去办。”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屋中,步子比起刚开始,快了一些,也重了些。
陈二呆置若罔闻,依旧老神在在的躺在床上。
他真想将梁步骂个狗血喷头。
李道一的剑伤,在下山的时候早就好的不能再好,而他的伤,可是被聂巧儿一拳一拳打出来的,不但肉痛,这骨头也痛,说他是重伤都不为过。
都到了这等地步,还来邀请自己去什么狗屁星月楼,实在没点眼力见。
不过他之所以答应去,也是想去见见赵竹。
他可还记得,小的时候,他曾往赵竹的茶壶中,尿了一泡尿。
然后屁股就被打开花,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梁步的办事速度,不可谓不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十二抬大轿就准备妥当,还真将陈二呆抬去了星月楼。
一路上,行人为之侧目,都在交头接耳,猜测轿中坐的到底是何许人也,居然有这般阵仗。
不过当得知是陈二呆后,他们就不感到奇怪了。
毕竟一位二世祖,做出什么事好像很正常,要是偶尔做上一件他们所认为正常的事,那才叫不正常。
就好像整日将污言秽语挂在嘴边的人,突然间变成了谦谦君子。
星月楼共计八层,不管在哪都是一样,绝不会多一层,也不会少一层。
最上面的两层,并非什么人都可以上去。
而陈二呆却没这个顾虑,除开他本身的身份外,这次他来是赵竹相邀,若是将他拦在下面,那又何必派人去请他。
雅间内,赵竹早已等候其中,而且还有五名面容和身段都是上上之选的女子。
陈二呆一见这些女子,顿时就感觉身上的伤,好像也不是那么痛了,整个人精神焕发,只觉身上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梁步将人带到后,便退了出去。
眼下星月城中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自然不宜久留在此。
至于赵竹,其实并不管事,但权柄却没有一丝旁落,他始终将其牢牢的抓在手中。
陈二呆对这次赵竹为何相邀一概不知,也不愿去细想。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不敢说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但应付赵竹,想来不成问题。
赵竹看着陈二呆,并未一来就单刀直入,而是东拉西扯。
很多事情,其实就是在东拉西扯中问出来的。
陈二呆则吃得多,说得也多。
赵竹倒也没有问太多,不过半个时辰,就从房中退出。
他站在门外,目光闪动,眉宇间,带着一丝愠怒。
问了大半天,居然什么也没问出来。
陈二呆这小子,滑的跟条泥鳅似的。
和他说东,他便要说西;和他说狗,他就要说鸭。
本来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他居然都能扯在一起,并说的头头是道,若换做旁人,非得被他绕晕了不可。
赵竹在星月城经营百年,什么人没见过,但这等耍无赖的手段,还是第一次见。
也对,以往他面对的都是些老谋深算的家伙,至于似陈二呆这等年轻一辈,倒是很少。
而且小一辈对上他,哪个不是毕恭毕敬。
赵竹摇摇头,哑然一笑,将心中的那点不快抛诸脑后,随即缓步离去。
屋内,被女子围绕的陈二呆,低下头的瞬间,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当他再度抬头时,眼中已是浑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