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镇最多的并不是女人,而是亡命之徒。
从这出了平谷关,便是燕国的地界,传闻那里有香车宝马,有美女成群,只要敢去走上一遭,保证能赚个盆满钵满。
只因燕国和大岐不同。
燕国明面上自然是有皇帝的,可却并非皇帝说了算,而是世家在背后主导燕国的一切事物。
至于皇帝,也就能管管京畿之地,还得小心翼翼,说不定惹恼了某个世家大族,便要被迫禅位给自己的同宗兄弟,然后自己就被软禁在某个地方,再过上个两三年,便会生病死去。
之前的六位帝王,皆是如此。
所以眼下这燕国皇位,已经成了一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想接。
当然,也不是没有皇帝想扫除这个顽疾,不过大多以失败告终,久而久之,便再也没有哪个皇帝敢搞出幺蛾子。
就如现在的这位燕国皇帝,整日饮酒作乐,还搞什么微服出巡的把戏,以至于荒废朝政。
大臣们也曾劝过很多次,但都被这位皇帝置之不理。
有些事情,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我做我的,你劝你的,但就是不能不做。
而在世家大族治理之下的燕国,居然没有破败。
只是内斗严重,若非大岐腾不出手来,只怕燕国就要完蛋。
也正因为如此,燕国盗匪四起,马贼众多。
居住在城中倒还好些,郊外的村落可就惨了。
这便是当下燕国的现状。
逗留在风沙镇的亡命之徒,打得便是这个注意,到时入了燕国,加入一伙匪人,那就是吃香的喝辣的,钱财女人应有尽有,保管比现在好得多。
卢茂和南宫金在镇中逛游,就见了不下三十几拨人马,每行至一处,这些人就会像在看一只肥羊般的看着他二人。
若非南宫金长得看起来就很不好惹,只怕早就有人打他们的注意。
至于卢茂,若非动手时,他就是那种谁都可以欺负一下的好好先生,对谁都是笑眯眯的。
据卢茂说,这叫做笑脸迎人,和气生财。
不过李道一从不会信,单单王刺指挥使的名头,就足以吓退无数人,而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岂会是好相与之辈。
行至一处烟花之地,随处可听那靡靡之音,有的婉转低沉,让人欲罢不能;有的勾魂夺魄,恨不得花下死。
见卢茂站着不动。
南宫金道:“卢大人所说的熟悉地形,便是来这?”
卢茂道:“你懂什么,这些地方历来是消息最多处,比你去街头巷尾打听方便多了。”
南宫金道:“若卢大人想去,在下不拦着,在下还是去周边看看为好。”
卢茂道:“真不去?”
南宫金摇摇头。
卢茂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不过这等事情你是知道的,不好叫殿下知道,何况世子妃还在身边。”
南宫金道:“卢大人放心,在下必然不会乱说。”
说罢便转身离去。
卢茂嘿嘿一笑,搓着手,脸上带着一丝贱笑,
另外一头,刚刚走进屋内的李道一瞬间就变了个样子,根本没有半点虚弱。
夏珂也松开了扶住他的手,冷声道:“你装的可越来越像了,以后要是哪家女子嫁给你,只怕要被你骗的团团转。”
李道一笑道:“夫人此话,难道是打算让为夫纳妾?”
夏珂道:“谁是你夫人,乱说什么?”
李道一道:“那你进来我房中做什么,我要换身衣裳,你若是想看,我并不介意。对了,让小二给我烧个热水,我得好好的洗个澡”
好歹也是世子了,不享受享受怎么行。
砰――
夏珂一拳砸在桌子上,恶狠狠的瞪了李道一一眼,便转身离去。
李道一倒也没有骗她,他还真要换身衣服。
之前一直在马车上,夏珂又在旁边,他实在不方便换。
当然,也可以叫夏珂出去,但若是让张泉看见了,恐怕又要解释。
正所谓言多必失,还是免了。
换了一身衣裳,这精气神都要恢复几分。
他和张泉说过,要在这风沙镇呆个两三天,肯定不是一味的贪图享受,而是有事情要办。
此行去往凤珠王朝,途径燕国,而燕国注定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自当多了解一些。
还有一点,便是他要找一个人。
刚才进入风沙镇,他掀起车帘的瞬间,就恰好看到左边街道尽头拐角处,站着一个佩刀女子。
而这女子只是朝马车这边看了一眼,就消失不见。
当时天色暗,加上女子速度又快,李道一看不真切女子的容貌,但那女子给他的感觉,便是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
直到找到客栈的时候,他才想起那个女子像谁。
说来也算是一个熟人了,只是为何会跑到这来,却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既然遇到,总该去确认一遍,到底是不是她。
一个时辰后,李道一舒舒服服的洗了澡回到房间,屋中早已有人在等着他。
夏珂现在只觉自己的心如小鹿乱撞。
刚才李道一来找她,说让她晚上去他的房间睡。
这当然是应该的事,毕竟眼下他们两人是夫妻,自该睡在一起。
纵然有千般不愿意,但她还是答应下来。
不过她已经打定主意,到时就是她睡床上,李道一睡地板。
要是半夜他敢偷摸上床,便要狠狠的痛扁他一顿。
如此想,却是越想越多,心越来越乱。
直到李道一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来。
李道一疑惑道:“怎么,中邪了?要不要我喊孟同来给你瞧瞧。”
他嘴中的孟同,乃是十二位侍卫中的一个,最擅长的便是道家术法,对着、这些中邪一事极有一套。
夏珂将慌乱的神色压下去,随即波澜不惊的说道:“时候不早了,睡觉吧。”
李道一道:“别忙着睡,你急什么。”
夏珂立时冷声道:“谁急了?”
李道一怔了怔,却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而是说道:“我有件事要拜托你,等会儿熄灯之后,你就上床睡觉,若是有人来找我,你就将他挡回去。”
夏珂眨眨眼,感情叫自己来不是……
夏珂抬头盯着李道一,说道:“所以说今晚你不在屋中?”
李道一道:“我有事得出去一趟。”
夏珂道:“你说过你是初次来风沙镇,你在这能有什么事?”
李道一道:“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女子,我得去寻一寻。”
闻言,夏珂冷笑。
李道一皱眉,疑惑道:“你笑什么?”
夏珂道:“这天下居然还有让自家夫人来把风,自己好出去寻花问柳的道理。”
李道一道:“少在这胡说,何况我们的关系是假的,当不得真。”
砰――
桌子又被夏珂拍了一下。
它在这摆放多年,今天算是遭罪最多的一次,也幸好夏珂没下重手,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它的忌日。
若是桌子也能说话,只怕要说上一句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李道一则道:“你在这发什么疯。”
夏珂道:“好啊,现在都敢说我发疯了,等去了逍遥王府,你是不是还要再娶上几百个媳妇?!”
李道一嘀咕一句:几百个是不是太多了。
但看到夏珂不善的眼神时,他连忙服软。
再怎么说,眼下可是得罪不起夏珂,不然就没人帮他把风。
此地众人,只有夏珂才能担此重任,毕竟怎么说都是他的夫人,由她来把风,是最好的选择。
难不成张泉还敢破门而入?
李道一道:“就这一晚,如何?”
夏珂斩钉截铁的说道:“休想。”
李道一沉声道:“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夏珂道:“是那个女人对你很重要吧。”
李道一眼睛微眯,问道:“你吃醋了?”
夏珂想也不想的就说道:“是。”
话才刚出口,夏珂连忙道:“刚才肚子饿,让厨房煮了一碗面,多放些了醋。”
李道一笑而不语。
夏珂偏过头去,身体紧绷,闷声道:“仅此一晚,下不为例。”
李道一抱拳道:“多谢。”
声音还萦绕耳畔,人却已离开屋中。
他若是不想让侍卫发现,这些人绝无法发现他。
毕竟千防万防,家贼南方。
李道一还记得那女子所在的位置,一路疾行,不多时,便到了那个位置。
只是眼下除了一个卷缩在墙角睡觉的乞丐之外,就再无别人。
李道一上前拍了拍,乞丐立时咒骂出声。
这日子本就过得苦,吃了上顿没下一顿,好不容易做梦梦到在吃山珍海味,哪成想都还没吃个尽兴,就被人给吵醒过来。
感受着空气中的冷意,看着自己身上的破烂衣裳,乞丐就气不打一出来。
他抄起旁边的一根棍子就站了起来,正要一棒挥出去时,手连忙停下。
他虽然是个乞丐,但眼力见比常人要毒辣的多,一眼就能瞧出谁有钱谁没钱,此刻的这位主,铁定有钱。
乞丐丢了手中棍,搓着手笑道:“公子可是有事?”
他已经两三月没有洗澡,脸更是脏的不成样子,他的笑容,若不细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李道一道:“我问你,刚才可有一个佩刀女子在这?”
乞丐摇头晃脑想了半天,似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当听见哐啷一声清脆的响声后,他余光扫了一眼破碗中的五两银子,立时喜笑颜开。
他一拍手道:“想起来了!公子恕罪,委实是今天在这的人女子太多了,直叫人看花眼。”
李道一道:“少废话,说。”
乞丐连忙道:“见过见过,刚才那女子在这站了好久,公子你是不晓得,这镇上虽然也有女子,但那股子气势,我敢说,其她女子绝没有。而且那模样,更是将这镇上的女子甩开三条街。”
李道一道:“你倒是记得挺清楚啊。”
乞丐讪讪一笑。
李道一道:“我问你,你可知道她从哪去了。”
乞丐道:“这……”
又是哐啷一声,在这寂静的街道中,显得极为清晰。
乞丐道:“从东边去了,刚才我在这睡觉的时候,依稀听见她说要去平谷关。公子,恕我多嘴一句,出了平谷关可就是燕国的地界,大凡孤身前去的女子都没什么好下场。”
李道一道:“她什么时候去的,在这多久了,将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乞丐捧起堆满银子的破碗,数都没数就来开衣裳全都倒进去。
只是他这大喜过望之下,忘记了他的衣服是破的,上面倒进去,便又从下面出来。
响声一片,就如石子落地。
乞丐连忙弯腰去捡,只是还没等他弯下去,就被李道一提住。
李道一道:“先回答我的话。”
乞丐恋恋不舍的将视线从满地的银子上移开,这才将他知道的一切说出。
他在这风沙镇已经呆了许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而那女子,则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有气势的一个。
不似镇上的风情万种,反倒像是那等巾帼女子,若上了沙场,必然也是一位女将军。
这女子是在傍晚的时候出现,而且也不是来这闲逛,却是来等人,至于等的人他也知道,乃是镇上有名的药农。
李道一连忙问道:“那药农住在哪里?”
乞丐道:“公子,我就是说了你也不一定找得到,他家住的有些偏僻,还是我带你去吧。”
李道一笑了一声,“好,那就带路吧。”
他之所以关心那女子,是因为那女子很像顾玉,之前在龙山镇的时候,曾在铁铮家的铁匠铺门口有过交集,铁铮还被她咬了一口。
之后听说顾玉走了,铁铮还急了好几天,所以眼下见到,李道一自然不能放过。
乞丐则连连点头,然后将地上的银子拾起。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仙境之中,虽然被毁了梦境,但却得到了银子。
若是每次被打搅美梦后都能有银子拿,那他不介意再来上个几百次。
此刻他身上的银子,虽然他没有细细数过,但绝不会少于三十两。
三十两银子,不少了。
等会儿到了那药农家,看能不能再从身边的这位公子手中掏出点银子来。
毕竟钱这种东西,只会嫌少,不会嫌多。
乞丐这样想着,看向街边的乞丐,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