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酒窖中接连传来声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搬东西。
但细细想来,却又觉得不对,酒窖中全是酒坛,即便搬动,声音也绝不是这样。
若是走进去一看,便会看到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正在挥着拳头揍人。
这人,自然就是那盗酒贼罗山。
罗山也硬气,即便再被揍,也绝不会发出什么哀嚎声,而是咬牙硬抗。
在接连受了十几拳后,他身影晃动,站在了满是酒坛的架子前,揉了揉肩膀说道:“差不多行了啊,别得寸进尺。”
沈仲气的须发皆张,“你赔我的酒来。”
罗山道:“喝都喝了还怎么赔,难不成让我吐出来给你?何况你也不会要。”
沈仲道:“快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罗山道:“别那么小气,大不了以后我送你几坛好酒。”
沈仲没好气的说道:“你能有什么好酒,什么好酒能比得上我的云仙花酿。”
罗山笑道:“康宁酒如何?”
沈仲闻言,立时眼睛一亮。
虽然这酒的名字听起来比不过云仙花酿,但喝酒,喝的可不是名字。
名字俗气点便俗气点。
康宁酒,被称为天下十大名酒之一,排在第五。
而且此酒只在海外才有,至于天下各处的康宁酒,少之又少,更不会轻易示人。
沈仲年少时曾有幸喝过一次,那滋味,一生难忘,就是十坛云仙花酿都比不上。
眼下听罗山说起,气便消了大半。
沈仲道:“你要去海外?”
罗山道:“听闻那里的风土人情和陆上的大不一样,想去见识见识。”
沈仲道:“小子,你别怪我说话直,若是以前的你,倒是大可去得,但眼下你不过是一个金丹境,去了海外只怕弊大于利。”
罗山道:“修行一途,本就不是顺风顺水,要是前怕狼后怕虎,我罗山也活到今天。”
沈仲道:“真的决定了?”
罗山点点头,“你我此次一别,只怕数十年不能再见,这几坛酒,就当临别赠礼,如何?”
沈仲挥挥手,“罢了罢了,我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这酒就送你了。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偷偷溜到这,你那海外之行,恐怕一辈子也去不成了。”
罗山道:“放心,我这人历来心慈手软,绝不会搬空的。”
沈仲道:“还不滚出这里。”
罗山拍拍身上的泥土,大步走出酒窖。
此刻已是夜幕降临,府中灯火点点,依稀可见人影在屋中晃动。
罗山坐在房檐上,吹着晚风,大口喝着酒。
这等清净日子,要是去了海外,只怕是过不成了,眼下该享受还得享受,也别觉得心中过意不去。
沈仲道:“你不去通知那小子一声?”
就在刚才,他已经将事情和罗山说了一遍,哪知罗山听后,只顾喝酒,根本没有半点要去知会李道一的意思。
罗山道:“这种事情,我去不好,得换个人?”
沈仲道:“谁?”
罗山道:“我觉得沈岚不错,离别在即,互诉衷肠,实在是件美事。”
沈仲道:“放你娘的臭屁,我绝不同意。”
罗山瞥了眼,说道:“人家小辈的事,要你同意作甚。”
沈仲哼了一声,“你别以为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大凡离别在即,往往都是生米煮成熟饭之时,私下定终身,而后再搞一出什么妾等郎归来的戏码,罗山,你真当我是我不懂?”
罗山瞪大眼睛,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新鲜事,“外界都说你深居沈府不出,打算学那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原来这一切都是你装出来的。”
沈仲拂袖,“我可没说过,这屎盆子也别扣在我头上。”
罗山道:“那你是从何处得知?”
沈仲道:“别忘了,我也曾年轻过,这些手段,我当年用的……咳咳,知道的比你还多。”
罗山闻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盯着沈仲。
沈仲被罗山这么盯着,觉得突然有些挂不住脸。
“你要是不在乎那小子的生死也就罢了,总之,别拖累沈丫头,不然那小子不死我也得弄死他。”
说完,沈仲离开此地,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罗山独自留在原地,继续喝着酒。
只是眼中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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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沈府,除了李道一、保李和边贯三人之外,还有沈筠和皇甫瑶一干广寒宫弟子。
在这之前,这两个人可是被李道一打得凄惨至极。
特别是沈筠,回来养好伤后,曾三次找上李道一,要和李道一决一死战,不过都以落败告终。
李道一也没有因为沈筠是沈岚的妹妹便惯着她,该出手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含糊,气的广寒宫其余人都差点拔剑来刺死他。
李道一并不惧,只是觉得烦。
所以最后一次出手,沈筠到现在还躺在床上。
至于皇甫瑶,这女子被打一顿后老实多了,眼下正在照顾沈筠。
皇甫瑶坐在床沿,犹豫再三后才开口说道:“师姐,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沈筠道:“你怕了?”
皇甫瑶连忙摇摇头说道:“不是,我不是怕,我只是打不过他。”
沈筠冷哼一声,道:“要走你自己走,不杀了他,我无颜再回广寒宫。”
皇甫瑶道:“师姐,其实真没什么的,就连那项武神不也输过很多次。何况其他人在联手的情况下也输给了他,也不见别人怎么样啊。”
“你给我住嘴。”
沈筠目光冰冷。
皇甫瑶吓了一跳,但还是说道:“胜负乃是常事,这天下就没谁能一直赢,我们先回宗门修行,等修为高了,再回来报仇也不迟。”
沈筠道:“要报仇就现在,何必等以后。”
皇甫瑶道:“师姐,你怎么就这固执,即便现在报仇,但你都去了三次了,哪次不是被他一拳击败,常言道知耻而后勇。眼下你这样,就是在钻牛角尖,在赌气,于修行并无半分益处。”
沈筠道:“你给我出去!”
“师姐。”
“出去!”
沈筠面容仿佛铺了一层寒霜,不进半点人情。
皇甫瑶无奈,只能一步三回头离开。
不过刚走到桌前,就听屋外传来一句话。
“不过是输了一次就变成这样,你这广寒宫的天骄,看来只是徒有虚名。”
沈筠闻言,并没有发火,只是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皇甫瑶则惊喜的说道:“师尊。”
门从外被推开,禇师慧缓步而入,皇甫瑶连忙上前道:“弟子见过师尊。”
禇师慧点点头,走到床前站定,低头看着沈筠,眼中不带一丝怜惜。
她道:“修行,既重行,更重心,你心境如此不堪,即便现在你胜了那李道一,以后呢,难道以后你便再不会输?此刻你这等行径,和胡搅蛮缠有何区别。”
沈筠拖着重伤之躯从床上下来,“弟子知错。”
禇师慧道:“错与不错,不用和我说,你自己明白便是。瑶儿,你立刻去通知其她人,今夜便跟我返回江杭。”
皇甫瑶疑惑道:“师尊,这是为何?”
禇师慧道:“此地马上就会成为是非之地,以你们的修为,在这也无益,还不如早早离去为好。不然为师也护不住你们。”
皇甫瑶道:“弟子斗胆一问,不知是何等大事,居然让师尊也感到棘手。”
褚师傅眉头一皱,但还是解释道:“宗门传来消息,有仙人下凡来江杭找寻一物,此物乃是一柄剑。”
皇甫瑶喃喃道:“到底是什么剑,值得仙人都要争抢。”
禇师慧道:“不知道。不管如何,江杭郡凡是用剑之人都躲不开,而眼下那李道一风头正盛,必然首当其冲,若是有人前来索要,以此子的性格,必然不会给,一旦惹怒那些仙人,这里必不太平。”
皇甫瑶道:“师尊,那李道一又并非用剑,仙人又何必找上他?”
禇师慧说到:“他不用剑,但却用剑鞘,而且他那剑鞘看起来虽然锈迹斑斑,但实则绝非凡品,你们还是随我去到江杭再说。你也不必再问,跟叫上其她人我走便是。”
皇甫瑶道:“那师姐……”
她其实也在担心沈筠的身子,那李道一下手没轻没重,若非沈筠乃是沈岚的妹妹,恐怕真会被一拳打死。
禇师慧道:“留在这,伤好之后,自己回宗门。”
皇甫瑶面带难色。
沈筠则遵从下来。
禇师慧离开屋内,在院落中静静等候。
她倒也不是对沈筠心有偏见,而是这丫头性子要强,被李道一那般当着无数人的面砸来砸去,换做寻常女子,只怕早就寻死觅活,沈筠能坚持到现在,心境也算不错。
不过还不够好,广寒宫宫主曾私下和她说过,以后这广寒宫,很有可能要交到沈筠的手中。
既然如此,她自当会对沈筠极为严厉。
一旦成为广寒宫宫主,所作所为,不止是一个人的事,还是整个广寒宫上下数千人的事。
若是由着性子来,广寒宫是绝对走不到今天,早已消散在岁月长河中。
禇师慧既然身为广寒宫刑罚长老,对广寒宫未来的宫主人选,自不能太过娇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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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朝阳初升,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
城外的人进来,城内的人出去,一切井然有序,没有发生任何骚乱。
福临城是灵涯洞三十城中,五座晚上会关闭城门的城池。
但这丝毫不影响福临城的繁华。
此时,有一女人和一男子缓步走了进来,这放在别处并不会惹人注意,毕竟天下多的是女人和男人。
但这女人,长得极为好看,身段丰腴,一笑一颦皆有万种风情。
无论在哪,好看的女人总是很得青睐。
而男子则是穿着青衣,手捧手卷,气质儒雅,看来是一位读书人。
读书人的地位,也并不逊色修士多少,有的读书人,反而还能力压修士一头,比如凤珠王朝的那位桃花仙人。
纵然和凤珠王朝并不接壤的大岐,都也曾听闻过这位读书人的事。
所以这位手捧书卷的青衣男子,也会让旁人多看上一眼。
男子赵毅,长陵城客自来客栈的老板,右手书卷,左手钱财,可谓富贵,无论大事小事,皆由他前面的那位女子季凤云作主。
季凤云来此福临城,自然是为了那个偷偷溜走的赵焕。
赵毅上前道:“凤云,我看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上一歇,都走了一路,我不累,但你也该累了。”
季凤云冷笑道:“歇息?你是怕挨揍吧。等找到赵焕,你们爷俩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赵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小子机灵着呢,眼下又和李道一在一起,绝不会出事,何况我们也不能护他一辈子。”
季凤云道:“所以你就让他带着青鸿剑瞒着我来这灵涯洞天?”
她嘴中的青鸿剑,便是赵焕手中那柄通体翠绿的飞剑。
只是赵焕并不知道该如何御使,也不知道这就是飞剑,因为赵毅给赵焕的信中也没提及此事。
不过赵焕应该能猜出一二。
赵毅讪讪一笑,没敢回话。
当初赵焕不见了,季凤云瞬间便找上他,然后就是一顿揍,打得他两只眼睛都泛青,还不许用灵气化解。
于是他就以这个样子出去示人,着实被嘲笑了好久。
以他的心性,倒也宠辱不惊,只愿季凤云能消了气便成。
不过季凤云打定主意,绝不会放过他和赵焕。
所以赵毅现在已经在偷偷的乐,总归不能自己一个人挨揍,赵焕那小子也得和他一起有难同当才是。
走到一座石桥前,赵毅突然停下脚步。
季凤云似有所感,便回过头来,只见赵毅面容有些凝重,她就知道出事了。
她问道:“怎么了?”
赵毅道:“我看了卢茂。”
季凤云道:“他不好好的呆在长陵城,来这干嘛?”
赵毅道:“不知道,不过可能和新上任的太守有关。别忘了,那吴知礼吴大人可是刚将杨家掀个底朝天。”
季凤云道:“既然是朝廷的事,那便与我们无关,等找到了焕儿,我们就离开江杭,回长陵。”
赵毅点点头,脚步加快了许多。
季凤云也没再和他赌气。
赵毅见状,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