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平原,有点点星火晃动,仔细看去,火光之下,有无数的人影。
皆面容肃穆,脚步不停。
戈山城地牢被劫,算不得大事,但少城主被抓,那可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郭仲虽说已经心生不满,但还是没敢懈怠。
可不能为了这点不满,从而把命给丢了。
别看他性格大条,但他做事历来都喜欢权衡利弊,利大于弊才做,反之就是给座金山也不干。
不过眼下救少城主一事,却是利弊参半,不救肯定不行。
但怎么救,就有待商榷。
如钟戈拼了老命,肯定不行。
但消极怠工,也是不能。
那便折中,不骄不躁,徐徐图之。
郭仲将地牢七成的人手都带了出来,虽然都是些酒囊饭袋,但找人,靠人数还是可以的。
只是眼下,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那李道一也忒他娘的快,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好吧,那就跟着钟戈,谁想到这家伙也是个狠人,那是真的拼了命。
郭仲无法,只好在后面居中调度。
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是一位统领,说话很少有人敢不听。
刚才一窝蜂的冲向城门,有的迷失了心智,还真就跟着李道一从城楼上跳下,直接摔死。
没死也是半残,被戈山城的追兵一刀结果。
都已经对自家少城主下手了,那自然没必要手下留情。
城门打开后,上千人冲了出去,四散在平原,想要一一抓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郭仲也没空理会,只是叫人尾随,能抓到最好,抓不到也无妨,眼下一切都以少城主为重。
于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六……六统领,你快追……追啊,再不追,少城主就没影了。”
郭仲道:“现在就已经没影,还怎么追。”
于南抬头看去,一片漆黑。
夜幕在这时,成了最好的掩护。
于南焦急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少城主若是有一丁点损失,我们都得跟着遭殃。”
郭仲笑道:“原来你如此关心少城主,居然是为了你自己。”
于南也不掩饰,直接说道:“这不是废话嘛,这里的人,谁不是为了自己,少城主的德行你也知道,根本就不得人心。”
郭仲道:“当着我的面说出来,不怕我说出去?”
于南嘿嘿一笑,道:“六统领可不是喜欢告密的人。”
郭仲道:“那可说不定。”
于南道:“六统领,其实我们也别五十步笑百步,因为你的失职,致使被人闯入地牢,从而抓住了少城主,不管怎么说,这个责任总得你来担。只是到了现在,六统领好像也不怎么在意,反而有些拖延啊。”
郭仲没接话,而是说道:“要想找到少城主,单靠我们这点人肯定不行,你最好还是回城再调些人手过来。对了,几百人只是杯水车薪,最好三四千。”
于南立时叫道:“六统领,三四千人,不要说我,恐怕就是你也调不动吧。”
郭仲道:“事分轻重缓急嘛,以前肯定调不动,而现在为了找少城主,三四千人,小意思。”
于南皱起眉头,眼珠转动,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无路在哪,兵权是重中之重,擅自调动兵马已经是重罪,更何况是僭越自己的本职。
以他的地位,最多就是一百人。
眼下三四千人,除非大统领和左右护法,不然谁能敢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可以调动。
郭仲道:“快去啊,愣着作甚。别怪我没提醒你,抓走少城主的人可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刚才你也说了,少城主是什么德行,万一惹怒了那家伙,少城主被人家咔嚓一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这么一说,还真就吓到了于南。
少城主若是死了,郭仲即便受责罚,也罪不至死,单凭实力,就能免一死。
但于南不行,他不过是在下面人眼中很牛气的人物,可在统领的眼中,只是个小角色,杀了也到不了伤筋动骨的地步。
只因他不是统领,而统领的实力和战功,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达到。
他虽在努力,但还差这十万八千里。
他立刻转身飞奔回城,不管说什么,都要调来人手。
纵然不是三四千,一两千也好。
郭仲悠闲的站在原地,取下腰间的酒葫芦,美滋滋的喝了一口。
也幸得其他统领不在,不然必然有些微词。
戈山城十大统领,也并非是外界人眼中的挑板一块。
郭仲迈起脚步,往群山所在的方向而去。
总站着也不是回事,还得做做样子才行。
在这黑夜下,不时的有惨叫声响起。
杀了戈山城的人还想走,岂会那么容易。
速度快的倒是已经逃之夭夭,慢的则是无论如何也走不掉。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戈山城已经好久都没出现过这等事。
本已经‘睡下’的戈山城,现在又重新醒了过来。
无数人走出自家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但听说少城主被抓后,所有人的脸上,没有半分悲痛,反而有些喜悦。
有个老妪双手合十,心中希冀这恶少再也回不来戈山城。
他们都是戈山城的居民,世代生活在这,即便常嘉泽再恶,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戈山城的城主是罗焱妖王常禺。
而后又听说,有人从内城城头上抢走了武技和神剑,戈山城的人也正在追捕。
兵力分散之下,便是两头空。
少城主常嘉泽已经被人带去深山老林,而另外一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结果,有人欢喜忧愁。
大统领在睡梦中就被喊醒,边走边穿衣,到了大门口时,心中就已经有了谱。
他出来主持大局,总比其余统领各自为战要好得多。
毕竟他的地位,仅次于常禺。
至于左右两位护法,不过是和他平起平坐而已。
由此可见他这位大统领虽然也是戈山城十大统领之一,但其实和别的统领有天壤之别。
城门并没有乱成一窝粥,不过是宝物被抢,少城主被抓而已。
没到全城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大多数人,也就是出来看看热闹。
――――――
倒下身亡的麋鹿,正低头啃食血肉的花豹,嫩绿的草地,沾染了血色。
无色无味的空气,带有一丝血腥。
唰――
两道人影突然从溪流的对面冲出,站在岸边。
花豹一跃三尺高,随即森寒的双眼等着来人,身躯低俯,龇牙咧嘴,牙齿上带着碎肉和鲜血。
看起来面目狰狞。
这也是为何这些野兽,能让人普通人未战便先怯三分的原因。
花豹气息绵延悠长,纵然有人到来,它也并不愿舍弃才猎杀的麋鹿。
李道一却是看也不看,随手将常嘉泽丢在地上,右手握住剑鞘,脚步划动,躲开紧随其后的一剑。
眼下到了这,追兵便只剩下钟戈。
这家伙实在是一只让人烦不胜烦的苍蝇。
李道一纵然已经将游龙步施展到了极致,却也很难甩开钟戈。
不过也因此,让李道一心中有了防备,毕竟速度,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两人皆目光冷漠,谁也没开口说废话,剑鞘与利剑的击打,宛如一曲华美的乐章。
只是这乐章,谁错一步,谁就得死。
他们如沉默的野兽,只有当一方彻底倒下后,才会出声。
气氛一时之间,极为压抑,令坐在地上的常嘉泽极为难受。
他挪动屁股,一点一点的远离这里,这两个家伙必然是要致对方于死敌,他可不被殃及池鱼。
钟戈虽是他的护卫,但在地牢的一剑和后面发生的事,让他明白,这家伙彻底失去了控制,他的命令,钟戈置若罔闻。
常嘉泽突然只觉背后森寒,连忙转头看去,就瞧见有一只花豹在盯着他。
若是以往,不过一剑的事情,但现在他被阴阳环制住,实力不得动用分毫,双手也被箍住,只有脚还能动。
但对上天生就是捕食者的花豹,还真不见得能讨得了好。
常嘉泽面带苦笑,这还真是诸事不顺。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他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就是在猎物还未丧失反抗的能力时,绝不可大意;第二则是阴谋诡计固然好,但若是被对方以强横的实力掀了桌子,再阴谋诡计也无用。
常嘉泽眼下就想跑,只要离开这里,身上的这破东西,总有办法弄掉。
他爹可是元婴境的大妖,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虽然会被人骂做废物,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之前他做的那些事会惹人恨,他也不是一无所知,下面的人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他还不是照样的活得好好的。
只要不是当着他的面骂,就没什么事。
那时的他,可是将两耳不闻窗外事运用到了极致。
常嘉泽咬牙站起,心分二用。
一边看着李道一和钟戈,一边时刻注意着溪流对岸的花豹。
他缓步退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逃出生天之际,钟戈倒飞而来,直接将他砸出数十长之远。
钟戈除了身上的伤外,倒是没什么事,反而是身为人肉垫子的常嘉泽,趴在地上哀嚎。
钟戈极快的起身,只是剑鞘已经先他一步。
一剑出,居然将他的左臂削断,可见身为钝器的剑鞘上,剑气凌厉到何等地步。
手臂飞起,于空中旋转,温热的血满地皆是,猩红而刺目。
李道一左手一掌,将这断臂打飞到了花豹的身边,花豹犹豫片刻,用嘴叼起,果断转身离开了这里,身影没入从来,消失不见。
钟戈面无人色,握剑的右手在剧烈的颤抖。
常嘉泽连忙将头埋在地上。
深怕李道一将钟戈杀了,下一个就会轮到他自己。
钟戈再也站不住,倒持利剑,插入地面,以此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这家伙,顽强的不想个人。
李道一看了一眼,一脚便将这剑踢飞,钟戈跌倒在地。
李道一剑鞘指着他的额头,道:“三句遗言。”
钟戈看着李道一淡漠的眼神,知道他说得出便做得到。
钟戈苦笑一声,随后沉声道:“我想看着常嘉泽死在我面前。”
李道一眉头一挑,常嘉泽也在这时霍然抬头,满眼的不可置信。
李道一虽惊讶,但语气没有半点波动,“这是心愿,而非遗言。”
钟戈道:“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剑的事。”
李道一道:“现在他还死不得。”
钟戈眼神黯然,道:“他会在我之后死吗?”
李道一道:“无可奉告。”
钟戈扭头看向常嘉泽,这一次,他没有再掩饰什么,眼中满是恨意,仿佛要将这恨意,刻入常嘉泽骨血。
钟戈道:“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我在下面等着你,哈哈哈……”
说完,全身砰砰砰作响,如过年放炮仗一般。
每一道声响必伴随着血柱。
五息后,钟戈死去,眼睛瞪得老大。
李道一反手一剑,剑鞘脱手而出,洞穿钟戈左胸,刺破他的心脏。
李道一低声道:“无论你有何血海深仇,你和我,终究是敌人。既是敌人,便无手软之说。”
李道一走到吓得满脸无一丝血色的常嘉泽身前,说道:“你是自己起来,还是要我帮你?!”
常嘉泽尴尬一笑,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说着,便以令人惊叹的速度直起了身子。
开玩笑,钟戈都死了,他那还敢搞什么幺蛾子。
李道一道:“你仇人挺多。”
常嘉泽悻悻然,朝死去的钟戈吐了一口吐沫,道:“真是人知面不知心,幸好你出手,不然我早晚都得死在他手中,多谢多谢。”
李道一眼中带着厌恶,“我看你还是自己走得好。”
常嘉泽心中一喜,但脸上没表现出半点。
他的身上,还怀揣着一张缩地符。
李道一道:“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废了你。”
常嘉泽身躯一颤,差点没被吓的跪下去。
他虽然实力不济,但这玩意儿,境界低无妨,却不能没有。
筑基境的修士,寿命已不止百年。
也就是说,他能享的福,也不知百年。
常嘉泽道:“你还是绑着我吧,我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
李道一笑看他一眼,对他上下其手。
不出一会儿,便将常嘉泽身上的所有东西搜刮一空,包括三张缩地符。
这家伙还真不愧是戈山城的少城主,这三张缩地符,比起他之前给沈岚和保李的还要好,单一张都得要数万两银子。
李道一举起手中的缩地符,说道:“是不是打算用这个逃跑?”
常嘉泽连忙摇头,“不会,就是装着显摆显摆。”
李道一哪会信他,说道:“打开须弥戒的禁制。”
常嘉泽道:“这不好吧,你可是剑仙,岂能和强盗相提并论。”
他须弥戒中,可是有不少的好东西,比起缩地符来也不遑多让,若是禁制打开,废了数年功夫才搜集到的宝贝,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李道一道:“我不是剑仙,是强盗,而且还是要人命的强盗。”
常嘉泽立时打开须弥戒,半点犹豫也无。
李道一笑了笑,赞一句识时务,便开始查探须弥戒。
即便心中有了准备,但还是不免被震惊到。
除了能亮瞎人眼的金山银山,其余的宝物,多的数不胜数,绝非一时半刻能梳理清楚。
不过倒也没白来,算是不虚此行。
常嘉泽哭丧着脸,这些东西易手,即便能活下来,魂却也是丢了。
李道一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要是还有什么宝贝,全说出来,放在你手里也是浪费,你给了我,才算是物尽其用。”
常嘉泽差点没被气死,脸一阵青一阵白,活像那变脸的绝技。
李道一笑了笑,拽着他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