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城,坐落于群山之中,乃是沈家耗费三十年之功而成。
其雄峻,比起戈山城来不遑多让。
李道一御剑天空,俯瞰而下,可看见小如蚂蚁般的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们落在郊外,沈岚掩嘴咳嗽一声,此地有极为浓郁的血腥味。
只因不久前,福临城才遭遇了兽潮,这血,想来是妖兽的血。
李道一问道:“没事吧?”
沈岚摇摇头,说道:“并无大碍,我们进城吧。”
李道一点点头,和她并肩而行。
此刻的福临城,是热闹非凡,半点看不出曾被妖兽围攻的恐惧。
不过想来也是,福临城和星月城一样,从建成之日起,就从未被外敌攻破。
区区兽潮,不足挂齿。
城内的居民们,便都是如此想。
而事实也确实如他们所想的一样,妖兽并未踏入福临城一步,便如潮水般退去,直至再不见一点踪影。
这一下,就更让他们对福临城有了百倍的信心,有极个别者,都开始说什么就是再来上百万的妖兽,也休想攻破福临城,并且还编了一个论防御力的榜单,福临城高居榜首,不过这等事情,当不得真,也就是图个乐。
要说眼下福临城有什么趣事,说上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若硬是要从中挑出一件特别值得人们津津乐道的,不外乎沈洛被广寒宫的皇甫瑶追杀一事。
那女子,足足追了沈洛半个灵涯洞天,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家的地界,结果还没人帮忙。
沈洛正欲哭无泪之际,恰好又遇到了沈筠,这下可就倒了大霉了。
沈筠虽然身为他的妹妹,但和他关系不怎么好,也并不怎么尊敬他这位兄长。
然后他就被五花大绑起来,交给了皇甫瑶。
沈洛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至今已经有五日之久。
让城里的人都脑洞大开,想着皇甫瑶是怎么折磨沈洛的,居然能将一个沈家的折磨到这等地步。
听闻这事,保李可是一路笑的合不拢嘴。
他对沈洛这家伙,本就没什么好感,眼下听闻沈洛遭罪,自然开心得很。
福临城既然是沈家所建,这里的王,自然便是只有沈家一个。
一座堪比王府的院落,便位于城东之地。
门前人来人往,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极为热闹。
而沈岚才出现的一刹那,站在门口的侍卫便立时齐刷刷的迎了上来。
对沈岚道一声小姐,对李道一则道一声姑爷。
李道一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这等事情,拒绝也是无用,还得费尽心力的去解释,而且即便解释,人家还不一定会信。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解释,什么话都别说,紧闭嘴巴便是。
这还真有点像佛家所说的,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进了府中,李道一便遇到了沈筠。
刚才下人早已在府中嚷嚷了起来,她知道也不奇怪。
沈筠看了一眼沈岚,漠然问道:“你受伤了?”
这倒也不是她眼力有多毒辣,而是沈岚现在这副样子,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沈岚受了伤。
沈岚道:“不碍事。”
沈筠置若罔闻,而是质问道:“你为什么没事?”
这话,是对李道一说的。
李道一道:“你希望我受伤?”
沈筠道:“你是她的夫君,自当保护她,为何她受了伤,你却没事?”
李道一哑然,眼下这般境地,好像怎么说都是错的。
行,那还是别说了。
不然眼前这冷姑娘一旦追问起来,必然没完没了。
沈筠倒也没在多问,冷冷的看了李道一一眼后,离开了府中。
保李悄声对罗山说道:“看见了,这娘们脾气不好,以后见了,能躲就躲,别仗着你金丹境妖王的身份,就目空一切,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罗山怔了怔,伸手在保李的脑壳上敲了一下,说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我了?”
保李抱着头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可是提醒你,人在世上,也不是事事都能如愿,就连那项中武,也不得逍遥,你和他比起来还差个十万八千里,这敬畏之心,得有。”
罗山道:“你怎知项中武不得逍遥?”
保李老神在在的说道:“猜的。”
话音落地,头上又挨了罗山一击。
保李立刻和罗山拉开距离,对他怒目而视。
罗山视若无睹,而是扭头打量四周。
――――――――
夜幕降临,沈府灯火通明。
此地虽不是江杭沈府,但也有人住,而且还不少。
毕竟再怎么说,这里都需要人来镇守福临城,免得被人给鸠占鹊巢。
管事的,是一个叫沈仲的老者,听说是一位元婴境修士,只是从未有人看过他出手,便只当这话乃是沈家故意放出来的,其目的是震慑一切敢窥视福临城的宵小。
但李道一知道不是,这老者还真的是一位元婴境修士,毕竟身边就有沈家的长女,她说的话,他信。
在沈岚嘴中,这位沈仲,已经追随沈家上百年的时光,就是她爹在沈仲面前,也是以晚辈自居,万不敢拿捏家主的架子。
这其中,除了实力的因素外,还有发自内心的尊重。
毕竟沈家能有今日的辉煌,是前人一步一个脚印打出来的。
而这位沈仲,就属于朝堂上的功勋武将,还是封无可封的存在。
一开始沈仲并不姓沈,这沈姓,是老家主赐予的。
从此沈仲便就是沈仲,至于原来叫什么,反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沈岚来到福临城后,也是第一时间去看望这位老人。
至于伤势,沈仲自然也看了出来,但也并无什么好办法。
沈岚倒也不在意。
她此刻正在一座凉亭中,和李道一相对而坐。
桌上,放着一壶酒和两个杯子。
沈岚问道:“你之后会去哪?”
李道一道:“应该是离开大岐。”
沈岚道:“还会回来吗?”
李道一道:“当然会,只是我也不太确定,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沈岚道:“为什么?”
李道一笑着说道:“仇人多啊,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还谈何回来。”
沈岚微微蹙眉,不满道:“这不像你。”
李道一反问道:“那怎样才像我?”
沈岚语塞,但也没沉默太久,“锋芒毕露才是你该有的样子。”
李道一道:“树大招风,我最怕麻烦。”
沈岚道:“人人都说年少轻狂。”
李道一道:“或许我已经不再年少。”
沈岚都:“你还未及冠。”
李道一道:“年少与否,或许并不一定要以年纪来论。”
沈岚道:“眼下兽潮已退,座椅又只剩下一张,其余均已有主,不管如何,这第一张座椅,会是迄今为止,争抢的人最多的一次,你有把握吗?”
闻言,李道一很干脆的说道:“没把握。”
沈岚道:“但你还是会去。”
李道一点点头。
他其实也不想去,奈何老徐的话萦绕耳畔,不去也得去了。
沈岚道:“那你多加小心,不出意外的话,这第一张座椅的出现,便在这几天,我让人时刻留意,只要一有消息,便马上来告知你。”
李道一道:“你现在的身子骨不宜多操劳,这些事你交给别人去做就是。”
沈岚摇摇头,“这等大事交给他们,我不放心。”
李道一展颜一笑,“你担心他们,但我却也担心你。”
两个担心,意思却天差地别。
沈岚则怔了怔,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她的印象中,李道一好像从来都不会说这等话。
这让她有些疑惑,眼前的这个家伙,真的是李道一吗?
李道一说完,道:“天色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说着,李道一就上前将沈岚扶起。
沈岚的手挽住他的胳膊,走的极为缓慢。
眼下夜深人静,这条路又有些偏僻,想来不会有下人前来。
所以沈岚倒也放下了女子的矜持。
不过转念一想,当时让李道一背着走了极远的山路,眼下不过挽胳膊,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沈岚低下头,静静的看着脚下的路。
她不想看见路的尽头在哪,因为那样会让她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两人便就这样走回了屋中。
这一路,还真没遇到任何人。
而院落中的一角,保李和罗山并肩而立,皆面带笑意。
他们在其中,扮演了开路先锋的角色。
也正因为他们,所以李道一和沈岚才没遇到任何人。
保李说道:“我这也算是君子成人之美了,以后等他将弟妹娶过门,非得让他请我去倾城楼中大吃几顿不可。”
罗山道:“何必等以后,现在就行。”
保李摆摆手道:“免了,这家伙早就变得和我一样,都是穷光蛋。”
罗山道:“以他阵法师的身份,赚钱并不难。”
保李眼睛一亮,随即用力的拍了拍手。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不过还是先忍一忍,毕竟鬼晓得第一张座椅什么时候出现,他眼下啊,还是得以养精蓄锐为主,不可为别的事情分散了心神。”
罗山道:“你这么为他着想,不怕沈小姐打翻醋坛子。”
闻言,保李顿时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道:“说什么胡话呢,我和他可是过命的交情,是朋友,你懂什么是朋友吗?弟妹吃哪门子醋。”
说完,保李转身离去。
罗山哈哈大笑,往另外一边而去。
打算去找沈仲讨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