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无垠的林海中,有两人正在徒步前行,其中一人,不知去向何方,只是带路人往哪走,他便跟着往哪走。
不过短短两日时光,常嘉泽便学会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若是以往,只有他该问的事,没有他不该问的事。
李道一一路沉默,若无必要,他绝不会多说一句话,他八成的心神,都用来做手中的事情。
到得最后,他手中出现五把旗子,颜色各异。
常嘉泽纵然再白痴,也能认出这是什么东西,他曾在以往的阵法大家身上见过,李道一手中的东西,名为阵旗。
只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制出阵旗,好像不太可能。
常嘉泽多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
想来是用来唬人的,就和自己的境界一样。
咕咕咕――
肚子发出了不满的声响。
吃惯了大鱼大肉,骤然吃些野果,自然有所不满。
常嘉泽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小声道:“两天了,总该吃点肉才是。”
李道一头也不回的说道:“山中多野兽,想吃便自己打去。”
常嘉泽低头看了看依旧套在身上的阴阳环,无奈道:“我总不能用脚去杀吧。”
李道一:“为何不能?我便知道有人能一脚踢死猛虎。”
常嘉泽道:“你可高看我了,我不是被人,我就是我。”
李道一哑然失笑,“你是戈山城少城主,高高在上的人物,是不是?”
常嘉泽道:“以前可以这么说,现在就算了。”
他心想,等回去后,打死也不把这些话再挂在嘴上。
其实说多了,真没什么意思。
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何必说出来。
他朝前方的背影看去。
这家伙才是狠人,心狠手辣,出手果决,脸上却随时笑意满满。
深山老林并未有路,全靠两条腿走出来。
只是一直走下去,便永远也没有尽头。
没有尽头,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就如没有希望,被黑暗包围,见不到一点光亮。
常嘉泽现在才是灵魂都在颤抖。
在这下去,他会疯。
林木渐少,抬头便能看到湛蓝的天空和白云,飞禽翱翔,落到常嘉泽眼中,那边是桌上香喷喷的肉。
他不自觉的吞咽了口水。
远方,一座山峰笔直陡峭,仿佛接连天穹,像极了书中所说的不周山。
山坳处,有茅屋一间,篱笆围拢,其中种了些白菜。
很难想象这地方会有人家。
门口,绿竹编制的座椅上,坐着一个男子,神情悠闲。
听到脚步声,男子扭头看了一眼,随后转回,闭目养神,半点不在意。
李道一其实本不想打扰,但身处陌生的地方,好不容易遇到一户人家,总要问问路才是。
上前,站定。
李道一恭敬的说道:“大叔你好,请问这里是哪里?”
男子眼睛也不睁的回道:“我家。”
李道一怔了怔,微微一笑,又道:“只有大叔一人?”
男子道:“媳妇走的早,留下一个儿子,早上进山打猎,现在也未回来,或许是被野兽吃了也说不定。”
李道一道:“父亲咒儿子,还是第一次见。”
男子道:“不过是实话实说,此地多野兽,大半都已开启灵智,算不得平常所见,打猎有所损伤,也并不是奇怪事。”
李道一道:“那大叔还能如此悠闲?”
男子道:“不悠闲又能如何。前些年被一头黑熊抓伤了腿,落下了瘸腿的毛病,我这么一个残废,难道还能进山不成。”
李道一道:“在下误入此地,大叔可否帮忙指条明路?”
男子道:“何需我指,这天下皆是明路。”
李道一道:“那便不多叨扰了,在下告辞。不过大叔的儿子,恐怕是回不来了。”
男子睁开眼睛,疑惑道:“难道在来路时你见过?”
李道一点点头,说道:“见过,并且还一直带着。”
男子看向一旁的常嘉泽,哑然失笑,“这个可不是我儿子。”
李道一道:“这自然不是你的儿子,而是戈山城少城主,罗焱妖王常禺的儿子。大叔栖居在此,想来和罗焱妖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男子道:“这可难说。”
李道一深深的看了一眼,手中捏着五根旗子。
灵涯洞天帝墓,算是他的福缘之地,大同王朝身化三人,即便之前对阵法一道不熟悉,但现在,已经是了然于胸。
男子道:“你打算用这几根破旗子来对付我?小子,元婴境,可不是你手中的阵法所能杀。不过你已经不错,起码比起我儿子来,也不遑多让。”
李道一退后几步,拉近和常嘉泽的距离。
只需一个眨眼,他就能致常嘉泽于死地。
男子笑了笑,“你开始就知道了?”
李道一道:“他告诉我的?”
李道一指了指身旁的常嘉泽。
常禺瞥过去,“他?”
李道一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除非是有人不想让他讲话,或者是遇到了他不敢讲话的人。”
常禺道:“这便猜出来了?”
李道一道:“妖王,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既然到了这,想必是为了救你儿子,并且顺手将我这胆大包天的家伙抹去。对你来说,应该只是挥挥手的事情。”
常禺站起身,直视李道一,笑道:“少在那自以为是,想猜,元宵节有你一展身手的时候。”
李道一不明所以。
常禺说道:“往南走,便可出白雾,回你们的灵涯洞天。”
李道一道:“妖王打算既往不咎?”
常禺道:“本王可没你们想的小气,不过在这之前,你得说一说,你身后剑鞘适合来历?”
李道一道:“捡的。”
常禺道:“本王可没不喜欢开玩笑。”
李道一满眼真诚的说道:“确实是捡的,妖王或许不知,我从小便在禁神渊长大,那里面稀奇古怪的东西挺多,妖王若是感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常禺眼神不变,但心中却嘀咕开来。
“你可知有人让我抓你?”
李道一道:“知道。只是妖王在我眼前,害怕已经无济于事,那还不如坦坦荡荡。”
常禺道:“好,比他强多了。”
常禺嘴中的他,指的自然是常嘉泽。
李道一道:“妖王若没有别的事,在下便告辞了。”
常禺抬手,李道一吃痛一声,连忙后退。
一招后,常禺便放下手,再无别的动作。
李道一扭头朝左肩看去,衣服已经破烂,带着一股烧焦的味道,而在肉身上,出现了一朵猩红色的竹叶形印记。
李道一道:“妖王这是何意?”
常禺道:“强闯地牢放人,劫走戈山城少城主,致使宝物失窃,更引起了人族和守卫的厮杀,戈山城死伤数百人,若不教训教训你,传出去,戈山城岂不是威严扫地。”
李道一冷笑道:“妖王出手,却好像不是教训。”
常禺道:“印记一事,你不必在意,你可能会死,可能不会,全在你个人缘法。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着我命由我不由天,不妨试试。”
李道一道:“我没说过。”
常禺道:“没说过?似你们这等年轻人,但凡有点实力,岂不是心比天高。”
李道一道:“没那么大志向。”
常禺摇头一笑,“真话也好,假话也罢,戈山城的追兵,本王不会撤回,你若能逃回去,便算是你的本事。”
李道一道:“妖王不怕你的那位朋友不满?”
常禺大笑,“本王不需朋友。他若是要亲自出手抓你,本王也不会阻止,不杀你,已是本王的恩典,至于救你,却是想都别想。”
李道一目光闪动,沉吟一会儿后,抱拳道:“在下告辞。”
说完,果断转身离去,身影没入青山,消失不见。
常禺收回视线,左手食指一点,常嘉泽这才能动弹。
常嘉泽道:“爹,你怎么就这么放了他,你可不知道,孩儿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不把他大卸八块,难解我心头之恨。”
常嘉泽一脸愤恨之色,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常禺面容冷漠,眼中,带着莫大的威严。
常嘉泽见状,立时噤声,不敢再多说什么。
良久,常禺缓声说道:“享了二十五年的福,应该够了。”
常嘉泽满是不解。
常禺闪电般的伸手,印在了常嘉泽的身上。
雄浑的掌力,立时就将常嘉泽五脏六腑尽数击碎。
常嘉泽倒地,嘴中吐出的血,带着碎肉。
他眼中是浓浓的不敢置信。
想不通自己的父亲为何会对自己下此毒手。
世人不是常言:虎毒不食子。
但结局为何偏偏会是这个样子。
常禺站在原地,茅屋的门轻轻打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从中走了出来。
他的面容比起常嘉泽,更像常禺。
他缓步走上前来,只是看了一眼地上死去的常嘉泽,便收回视线。
常禺道:“今后,你好自为之,那李道一,可不是泛泛之辈。”
少年点点了头,棱角分明的五官,犹如刀削斧刻。
常禺抬手将地上的尸体拿起,身影一闪而逝,独留下少年一人。
他的名字,叫做常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