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平静,不起一丝涟漪,倒影出蹲在岸边之人的容貌。
湖水清澈,甘甜可口。
对口渴者来说,确实如此。
清凉的水浸润了内脏,灭了盘踞在咽喉的炽烈火焰。
李道一弯腰,双手捧起湖水,将脸清洗干净。
水触碰干燥的肌肤,一瞬间,扫去全身疲惫,整个人焕然一新。
李道一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就在不久前,他遇到了戈山城的一伙人。
确实如常禺所说,并未撤回追兵,依旧对他穷追猛打。
只是这一次,事情出乎了他的预料。
傍晚,常禺带着常嘉泽的尸身回到戈山城,并向手下下了死令,必将杀他儿子的凶手李道一碎尸万段。
之后常禺当众吐了血,扔下常嘉泽后就立刻闭关。
有小道消息说常禺受了丧子之痛,悲愤之下心神受创。
而且还说常禺本欲亲手诛杀李道一,奈何李道一狡猾,以缩地符逃离。
更有甚者说的有板有眼,仿佛亲眼所见。
但不管如何,戈山城所有统领都动了起来,再不敢磨蹭。
常嘉泽被抓和常嘉泽被杀,是两码事,而且还是天壤之别的两码事。
李道一知道后,可是懵了好一阵。
他记得,当时他走之前,那家伙可还活得好好的,而且还有元婴境的常禺在身边,怎么一转眼便死了,谁能杀死?
李道一目光一闪,心想该不会是常禺自己动得手吧?
可虎毒不食子。
这地界的人都知道,常嘉泽乃是常禺的独子,所受的宠爱,那是无与伦比。
常禺杀了常嘉泽,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不过李道一并未全盘否定,心中存了这个疑虑。
常嘉泽身死的这个黑锅,无论如何李道一都是背定了。
毕竟是他抓走了常嘉泽,他杀常嘉泽,更是合情合理。
李道一很憋屈,怎么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他盯着湖面,骤然间,他好像看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闪了过去。
揉了揉眼睛,却一切极为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这湖底有古怪。
李道一站起身,缓步往后退去。
纵然是猜错,也比大意之下丢了命好。
历来山泽湖波多精怪,只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遥想未进灵涯洞天之前,他可就在明永江的江底见到了无数的水怪和一条黑色蛟龙。
眼下这湖里即便真的出现了精怪,李道一也不会感到奇怪。
现在的他,可不想再惹麻烦。
来到这江杭后,好像就一直被人追杀。
在外是韩家、柴家一众势力。
灵涯洞天是半数以上的人想要他的命。
来到这妖族地界,还惹了戈山城,常嘉泽莫名其妙的嗝屁了。
他可是仇多压身。
就在他推着一棵青松下,本波澜不惊的湖面,荡漾起涟漪。
仿佛在水底,有什么东西正欲冲出来。
李道一当机立断,立刻撒丫子跑。
别管是什么东西,总之跑就对了。
他这一跑,可就害苦了躲藏在周围郭仲等人。
郭仲已经知道常嘉泽被杀一事,将李道一惊为天人,心中慎之又慎。
对上这些不要命的疯子,小心无大错。
他带人了李道一好久,本已经传出消息,等着其余的人来后,就一拥而上,将李道一擒拿。
谁想到这家伙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跑了起来。
这一跑,他们也得跟着跑,便因此而成为了此刻已经将湖水掀起数十丈高的猿猴的猎物。
郭仲低声怒骂,大吼道:“快走。”
一声令下,所有人亡命狂奔。
郭仲可不是常嘉泽那个白痴,对什么事都一窍不通。
郭仲玩归玩,但这脑子,并未退步,他对戈山城范围内七成的事物都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这湖里禁锢着一条数百年前元婴境的猿猴。
这大家伙,本是要用作常禺跨境的大补之物,眼下离开封印它的湖水,境界虽已跌落至金丹境,但也不是郭仲他们能对付的。
毕竟人家好歹也曾看过元婴境的风景。
猿猴仰天怒吼,震的所有人耳膜生疼。
紧接着一跃数十长之远,那利爪犹如锋利无匹的长剑,一爪之下,立时有人身段变成数截。
这一下,吓得所有人都肝胆俱裂,只恨出生时爹妈没有多生两条腿。
猿猴猩红的眼珠转动,盯上郭仲,那肉掌挥出,郭仲随即转身一拳。
拳掌相撞,气浪席卷四方,周遭尽皆被殃及池鱼。
猿猴退后三步,郭仲则如离弦的箭矢般射出,也幸好他是武夫,肉身强横,若是换做旁人,这一掌就能将其彻底击杀。
郭仲脚步一跺,再度迎上前去,大吼道:“都他娘的给我跑快点!”
说完便和猿猴战在一起。
猿猴虽身躯高达十丈,但却极为灵活,没有半分笨重之感。
郭仲气势节节攀升,拳似精钢,脚如岩石。
一时之间,和猿猴平分秋色。
只是猿猴不论是境界还是战力,都要远远超过郭仲。
毕竟它可不是常嘉泽那等绣花枕头。
郭仲不过挡了二十息左右,便开始败退。
这点时间看似短,其实已经够其他人跑出很远。
除非是那种腿脚慢的家伙。
但这次出来,郭仲并未带来,都让其留守地牢。
不管怎么说,地牢并非只关押了一个保李,其余的重犯依旧还在地牢。
郭仲借猿猴一拳之力,整个人极快的飞奔而出。
猿猴自知上当,怒气更胜三分。
被关了数百年,它依旧变成了一座火山,一点就着。
猿猴双脚弯曲,随即猛然弹起,地面凹陷。
它就如流星一般划过众人头顶,轰的一声巨响,灰尘四起,所有人掩住口鼻倒退。
猿猴露出利齿,在这傍晚,更显森寒。
郭仲怒骂一声孽畜,大声道:“都散开跑。”
他说完,取出鎏金大锤,挥舞的虎虎生风。
猿猴那一双肉掌便是利器,一点也不惧怕,三掌之下,重五六十斤的锤便被拍瘪。
郭仲将锤扔出,在猿猴抵挡之际,用尽吃奶的力气,一脚踢在了猿猴的下身。
瞬息间,猿猴通红的脸变的铁青,双眼仿佛要从眼眶中飞出。
还未走远的人见状,只觉下身一凉,感同身受。
郭仲则早已往远处跑去。
猿猴张嘴,一声尖叫刺破了刺破了苍穹,震散了白云。
林海摇晃,尘土翻飞,湖水沸腾。
猿猴双臂青筋暴起,身躯如魅影一般,扑向了郭仲。
郭仲对自己刚才那一脚心知肚明。
换了别人,恐怕也得是这个样子。
他现在是彻底的将猿猴这座火山点着。
猿猴直接舍弃了其余人,一心朝郭仲杀去。
它的下身,已经鲜血淋漓。
郭仲这一次是拼了老命的跑。
要是落到猿猴手中,肯定是生不如死。
郭仲这么一跑,好巧不巧的居然是跟在了李道一的身后。
李道一脸上满是怒气,扭头骂道:“你他娘的别跟着老子,滚远点。”
郭仲嘿嘿一笑,朗声道:“你还别说,今天就跟定了你。”
李道一朝猿猴看了一下,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这种暴怒的样子,迄今为止,他还从未见过。
李道一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郭仲道:“没什么,就是踢碎了它那玩意儿。”
李道一颤了颤,那玩意儿说是重于性命都不为过。
被踢碎了?
一想到那场面,李道一便加快了步伐。
猿猴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所过之处,面目全非。
李道一不用想也知道,一旦被这孽畜追到,自己也得被郭仲连累。
李道一道:“我们分头跑。”
郭仲道:“你想得美。”
李道一道:“我去找人来救你,这地我熟,有很多高人,我和他们都有些交情。”
郭仲道:“你少当我是白痴,我告诉你,今天就是天王来自来了,我也跟定你了。”
李道一道:“郭仲,你他娘要不要脸!”
郭仲朗声道:“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脸,你不是有那手环嘛,快丢出去啊。”
李道一沉默不语。
阴阳环得出其不意,一旦对方有所防备,便没了用。
这事,他可不会和郭仲说。
两人便一个劲的往前跑,跑到哪算哪。
不得不说,此地还真是热闹,居然一路上遇到了好几拨人。
有的是人族,有的是妖族。
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看到李道一的瞬间皆是大喜,但当看到暴怒的猿猴时,惊喜不翼而飞,却而代之的便是惊恐。
谁也没有废话,直接掉头跑。
可惜有的人速度太慢,反应也慢,一脚就被暴怒的猿猴踩死。
脚印下,有一团血淋淋的肉饼。
奔走于群山之间,惊起飞鸟无数,其余走兽,更不可计数。
李道一道:“你要是不想死,就回头揍它。”
郭仲道:“除非我脑子进水了。”
李道一举起右手,在他的手中,有一张显目的缩地符。
郭仲见状,立时说道:“揍就揍,小子,你可别阴我,不然就是死,也得拉你陪葬。”
话音落地,他便停下前冲的身形,迎向了猿猴。
猿猴盛怒之下,实力绝对同日而语。
一拳就将郭仲打成了投石机的石子,飞快的‘投’想了远方的山峰。
李道一施展游龙步,剑鞘在手,剑气萦绕。
纵然面对猿猴强横的肉身,也轻而易举的刺破而入。
这一剑,直接穿透了猿猴的左脚。
猿猴铁拳砸下,瞬间乱石纷飞,李道一也在这时抽身退后。
身影晃动间,便来到猿猴身后,正欲将手中阴阳环掷出,猿猴便已经转身。
李道一悻悻然,紧接着就瞧见郭仲很没义气的跑了。
李道一大声道:“杀了他,我帮你复原。”
凌厉的风瞬间消失,猿猴硬生生的止住拳势。
李道一道:“世间纵然死人也可复生,你的伤势即便严重,短时间也可医治,至于信不信由你。”
说完这话,李道一便老神在在的站着不动,好似半点不惧。
其实暗地里,他已经将缩地符握在手中。
猿猴眼珠转动,似在思索。
李道一道:“再不快点,伤你的家伙可就要跑了。”
猿猴本平静下来的脸色瞬间为之一变,怒气再现。
它拍了拍肩膀。
李道一心领神会,纵身一跃,便站到了它的肩膀上。
猿猴狂奔,直直追向郭仲。
只是速度比起之前,要远远不如。
毕竟他的脚上,刚才中了李道一一剑。
李道一见状,右手五指弯曲成爪,灵气汇聚,随即化为一团淡紫色雾气。
他上前一步,手挥出,雾气飘荡而出,融入了猿猴受伤的脚掌。
脚掌上肉眼可见的伤痕,便缓缓愈合。
猿猴大惊,扭头看了李道一一眼,对李道一能治疗它伤势的话,便更信了三分。
一刻之后,脚上伤势痊愈。
速度恢复,它三步并作两步,郭仲再快,却也快不过它。
在地上奔驰的郭仲见到了猿猴,更见到了猿猴肩上的李道一,一张脸满是惊骇。
这怎么突然之间就化敌为友。
李道一笑道:“郭统领,别来无恙啊。”
郭仲道:“李道一,我们约定的事,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李道一道:“郭统领,这反间计就别用了,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
郭仲道:“休想,老子就是死,也别想老子束手就擒。”
李道一道:“听见了大家伙,别留手,不然受伤的可就是你了。”
猿猴狂吼一声,从它嘴中喷出一团火球,亦如七月流火。
郭仲哪敢硬抗,连忙躲避。
轰――
地面出现一个深坑,周遭树木尽数被点燃,通红的火焰,在这绿色的林海中,极为显眼刺目。
郭仲在猿猴面前,小如一蚂蚁。
他此刻已经不敢再和猿猴交手,毕竟他做不到心分二用,那李道一可是还在旁边虎视眈眈。
郭仲边跑边喊道:“李道一,我们谈谈如何?”
李道一朗声道:“我和你没话谈。你若要谈,得和这大家伙谈。”
郭仲对这话嗤之以鼻。
他之前才踢碎了人家的那玩意儿,现在让人家坐下来和他心平气和的谈,这天下应该没有这等事。
换做他,要是谁敢如此,他绝对要和那人不死不休。
眼下没得说,那就只好跑了,能跑多远便跑多远。
万一遇到其他统领,将会攻守异形。
蚂多咬死象,何况身经百战的蕴灵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