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道一和司马原等待之际,日落月升,天空繁星点点,晚风从外而来,拂过二人衣衫。
司马原此刻也闭上了他张喋喋不休的嘴巴,而他不说话,李道一自然也不会说话,院落中一时之间变得寂静如初。
至于康尘,他早已将被褥全都搬到偏房,屋子倒也算干净,用不着打扫,此刻正拿着手中的功法细细看个不停,也不再节省蜡烛钱。
其实吃苦,本就是修行路上的一道门槛,跨不过去,那就别谈什么修行。
只是这个吃苦,也因人而异,有的要多吃一点,有的则会少吃一点,世事本就如此,一味的抱怨,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会和修行之路渐行渐远。
康尘能挖出一条地道来,吃苦自不消说,毅力也远胜常人,此番走上武夫的道路,只要不懈怠,淬血境有八成的可能,至于固体境,也能搏一搏,而后面的路,那就是雾里看花了,谁也不敢下定论。
一个时辰后,睡房中传来响动,李道一和司马原谁也没有回头去看,因为他们已经听见了庄成的声音。
庄成带着钟浪和司马末月走了出来,站在院中,沐浴月光。
李道一怔了怔,他可没有预料到司马末月会跟着来,就连钟浪来都让他意外。
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都来这里做什么。
钟浪说道:“你的建议我们同意了,其他人先留在外面,等我们在青南寨里找到一个藏身之地,然后再让他们都进来。”
李道一问道:“外面不需要主事人?”
钟浪道:“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男儿,知道该怎么做。”
李道一闻言,轻笑了几声,随即缓缓说道:“就算是纵横沙场的士卒,没了将帅的指挥,就是一盘散沙,有什么用?”
钟浪和庄成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之下,庄成说道:“我回去看着。”
说完,他就重新返回地道,往外而去,利索至极。
接着李道一又扭头看向司马末月,冲钟浪问道:“她来做什么,怕青南寨的人发现不了?”
话音刚落,李道一就受到了司马末月冰冷如刀的目光,好像能将他全身都给剐去。
李道一耸耸见并未在意。
钟浪道:“多个人帮忙也是好事,以她的实力,应该不会被发现。”
“不会被发现?”李道一带着玩味的笑容,“钟大人,一箭杀金丹,这可不是玩笑话,你我两个加在一起,我估计都没有她的威胁大,青南寨宁愿不杀你和我,也会杀掉她,你信不信?”
上次一战,司马末月就杀掉三位第四境的人物,这足以让青南寨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此番来青南寨,李道一都是冒着被围杀的风险,他一个人倒是没事,说到底就是一个小角色,估计夏侯卓都不认识他,但换成钟浪和司马末月他们就不一样,在人家的老巢里转悠,这跟在刀刃上行走没什么两样。
钟浪闻言,心里对此也极为清楚,便扭头看向司马末月。
司马末月没有多言,只道:“我姓司马。”
钟浪了然。
这时,李道一开口道:“没别的事,我就说一句,不管是谁,包括我在内,要是被青南寨围杀,尽量死的远一点,别来这里。”
眼下青南寨封寨,只有康尘家里的这一条路能出去,自然要做到密不透风,毕竟关乎自己的小命,谁也不敢去赌。
司马末月眼睛微眯。
李道一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她想给自己来上一箭的意思。
司马末月最终将长弓收起,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不然在这打起来,都用不着青南寨动手,他们就已经败了。
司马末月没有停留太久,深深的看了眼李道一之后,就转身往外走去。
谁也没有劝,除非谁想吃上一箭,此院落中能打过司马末月的,几乎一个也没有,就连李道一都觉得悬。
但偏偏就是这个时候,还真有不怕死的敢站出来,而这个人也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等一等。”康尘从偏房走出,神情淡然,看不到一丝惧怕。
司马末月转身,眼神不善的看着他。
李道一则从凳子上站起,往左手边挪动了一步,这一步的距离,足够了。
康尘视若无睹,只道:“现在外面家家户户都挂了灯笼,你想趁天黑出去,只怕是不可能。”
司马末月道:“我自有办法。”
康尘没有理会,直接了当的说道:“四天前,青南寨宵禁。”
此言一出,司马末月还真愣住了,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康尘说道:“到今天为止,已有上百人因为违反这个规矩身首异处,你要是不信,明天出去问一问就知道。不过我还要再说一点,你们出去的时候,最好换个装扮。”
一口气说完,康尘若无其事的返回屋中,将房门关起的瞬间,整个人就瘫软在地上,后背更是潮湿一片。
实在是太他娘的吓人了。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人虽然进来了,但魂还在外面。
李道一则笑望着司马末月,其实就连他也没有想到青南寨居然会宵禁。
至于会不会有人不遵守,除了康尘说的,李道一更相信,夏侯卓坐镇青南寨这么多年,早已是真正的一言九鼎,他定下的规矩,没人敢去打破。
司马末月犹豫再三,终是没有踏入大门,老老实实的在屋中呆了一个晚上。
直到第二天清晨,她才离开了这里,临走前,也如康尘提醒的那样,换了个容貌,虽达不到夏珂的境界,但瞒过七成的人还是可以的。
在他走后,司马原也跟着离开,不过他并没有易容,就以本来的面目出去示人。
关于这点,李道一并没有在意,他将他们带到这里,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能不能拿到石蛇,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他自己则是爱莫能助了。
反正石蛇又不是他想要的,在谁手里都一样,只要能接近藏金鼠就行。
李道一现在的目标,则是郑列,郑列既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么和郑列打好关系,见到藏金鼠应该不难。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钟浪已经成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体型也跟着变得极为壮硕。
李道一道:“六十多人住的地方,用不了多大,也并不一定要有床铺不可,睡在地上也是一样,前提是要隐秘,不能让青南寨的人发现,而且一时半会儿急也急不来,这种事情得慢慢的。钟大人,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这么说,也是为了你我的性命着想,还望你别见怪。”
钟浪哈哈一笑,发出爽朗的笑声,说道:“无妨,都是为了金玉城,难听的话也要听,毕竟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的老话我还是知道的。不过我倒是想问一问你,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李道一摊开双手说道:“我的事情已经完了,静候佳音就是。当然,我不会什么都不做,我也会出去转转,要是寻到好地方,我肯定会说,至于城门那边,我想最好还是小心一点,青南寨对于城门那里的防备最为严密,不得允许擅自接近,可以格杀勿论。”
他这么说,也是在提醒钟浪别失了分寸,免得将众人都葬送在这里。
钟浪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后就很快离开了这里。
对于石蛇,钟浪若说不想要,肯定是谁也不会相信,但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单凭这点人手,不足以将石蛇拿到手,所以只能是先打败了青南寨,然后再拿石蛇。
那么城门就是重中之重,不将城门打开,金玉城和司马家的人即便到了,还是进不来。
至于强攻,十万人到最后能活下一万,就算是胜了,实在不划算,金玉城不会做这种事情,司马家就更不会。
所以说到底,还得靠钟浪他们当内应。
在钟浪走后,李道一将康尘叫了出来,这家伙顶着两个黑眼圈,无精打采的看着李道一。
昨晚实在是将他吓怕了,到最后觉睡不着,书看不进,只能枯坐一夜到天亮。
现在的他,心中的担忧依旧没有消除,反而愈发的重。
他并不是蠢笨之人,那些话语他都听见了,要对付青南寨,还是在青南寨的地盘上说要对付青南寨,这种事情,太过于可怕。
他受了无数的屈辱都咬牙挺过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能活下去,此番要是死了,之前受的岂不是就白受了嘛。
他楞楞的看着李道一,说道:“公子,你们……你们这是在找死啊,我总觉得下一刻我这脑袋就会离开我的身体,现在都觉得脖子处凉飕飕的。”
李道一笑了笑,安慰道:“没事,到时候你从地道离开就行,然后往山外去。”
康尘道:“公子,青南寨四周全是山,一眼看不到边,里面有多少猛兽妖兽,谁也数不清,我独自一人离开,跟找死有何区别。”
李道一道:“那你就等着和我们一道离开,你放心,我会尽量护住你。”
康尘脸色变换不停,犹豫了半天,只能叹息一声,随即认命。
都这个时候还能怎么办,莫名其妙的就上了贼船,怎一个苦字能道清。
李道一道:“走,你我出去转转,你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适合修炼,免得走火入魔。”
康尘悚然一惊,问道:“这走火入魔不是修为越高的人才有?”
李道一哑然失笑,“这玩意儿又不看你修为高低,只看你心境如何?稳如磐石,就算是到了飞升境都不惧怕走火入魔;要是前怕狼后怕虎,锻骨境的人也会死。”
紧接着李道一话头一转,说道:“你既然走的是武夫路子,就不能光看不练。”
康尘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不过在这之前,得换个样子,从山谷离开的时候,林辛就带着人一直监视着他们,搞不好会被人给认出来,毕竟当时林辛他们活了下来。
虽然青南寨这么大,遇到的几率微乎其微,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李道一的易容手段算不得多高明,最终还是康尘出了手,这倒是让李道一对他刮目相看。
原来不光是个挖地道的行家,对易容术也极为在行,单凭这两项,在这世间饿不死。
出了家门,李道一没有隐瞒什么,直接让康尘带他去水牢。
康尘瞬间愣住,只觉双脚重如千斤,根本抬不起,他小声说道:“公子,水牢戒备森严,不下五百人守卫,那地方更是阴气逼人,我之前才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觉整个人都不舒服。”
李道一没有理会这些言语,而是单刀直入,“你是怕我去劫狱吧?”
“是……也不是,到底是不是,还是公子你说了算。”康尘不敢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而且他觉得怎么说都是错了,还是别说为好。
李道一道:“你放心就是,我孤家寡人一个,就算我真想劫狱,那也进不去,说不定才动手就被人家给杀了,我还没昏了头做这种蠢事。我只是打算去看一看。”
康尘连连点头,说实在话,倒也不是他盼着余舍死,而是水牢那种地方,青南寨的人说起就没有不害怕的,更何况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余舍活着的可能非常小。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另外一件事,余舍至今没有死,那是因为夏侯严要留着余舍慢慢的折磨,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么麻三就算抓了余舍,应该也不敢真的让余舍死,就算夏侯严眼下不在青南寨也是如此。
一旦余舍真的死了,那么就难免被人扣上山中无老虎,猴子充霸王的帽子,这就属于僭越,不管放在那里,都是属于掉脑袋的大罪,往大了说就是不懂得安分守己,脑后有反骨。
麻三只要脑袋没被驴踢了,就不会干这种事情。
所以这么一想,余舍多半还活着,最不济还剩下半条命。
康尘嘴角往上翘起,这么多年了,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如此聪明。
但即便是这样,他心中还是在担忧李道一会不会劫狱,更担心钟浪他们。
毕竟命只有一条,没了就真没了,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也回不来。
怀着担忧,他满脸愁容的带着李道一往水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