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辣的太阳被厚厚的乌云遮挡,炎热多日的万妖城,总算是迎来了一个凉爽的天气。
大街小巷中,抱怨这季节的人也因此而少了不少。
但对贺书来说,这遮住太阳的乌云终究会散去,而笼罩在他心头的乌云,恐怕会伴随着他一辈子,除非他能戴罪立功。
这段时间,上天给他开了个玩笑,让他堕入十八层地狱之中。
虽然他现在任然身处人间,但没了希望,可不就是在十八层地狱。
不久前,他将宗门里一位长老穷尽半生才制作而成的‘混元灵偶’以一千两的价格给卖了出去,当时他还朝同门师兄弟炫耀了好几天,毕竟他能将这个在其他人眼中不值钱的玩意儿卖出一千两银子的高价,换做谁都会眼红。
而且这一千两银子,不会有一分钱上交宗门,只因为这个傀儡并不是宗门的东西。
其实贺书当时也不知道这个傀儡是‘混元灵偶’,不然打死他他也不会卖,也不敢卖。
直到这件宝贝的主人出现,他才知道自己闯了弥天大祸,在店铺被掀翻的那一瞬间,他吓得差点大小便失禁。
那等怒火,他自问一生也没见过,而他之所以到现在还能活着,则是因为他的师尊在宗门里也极有地位,和这件宝贝的主人丘火长老不相上下,如若不然,早就尸骨无存。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要将买走‘混元灵偶’的人给找出来,然后拿回,这样他倒还有几分希望出头,不然的话只要丘火还活着,他这辈子就别想出人头地,毕竟他的师尊弟子也不少,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而且这要是寻常小事倒也能说上几句,但此番得罪丘火,他师尊能保他下一条命就算是仁至义尽了,其余的事肯定不会再帮他出头,这点他心知肚明。
除此之外,前一天还有说有笑的同门师兄弟,此刻避他如瘟神,所以现在的他,已经算是孤家寡人一个。
为此他恨透了那名买走‘混元灵偶’的人,也恨丘火,居然会将这么贵重的玩意儿随意摆放。
此刻他出来寻找,瞪大了双眼,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他对自己的记性很有自信,但让他在这万妖城中找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得继续找,一天找不到就一天回不了宗门,一年找不到就一年不回,一辈子找不到就一辈子不回,直到找到为止。
他也不是没想过偷偷溜走,只是身上有丘火下的咒印,半年发作一次,若得不到丘火的解药,便会被心火焚烧,能让人痛的死去活来,但就是死不了,除非自尽,然而一旦自尽,心火就能让其魂飞魄散,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正因为如此,贺书极为老实,找的极为认真,没有一丝懈怠。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腹中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揉揉肚子,便寻了酒楼走进去,不管怎么说,先填饱肚子是正事。
恰在此时,他下意识的往左边瞥眼看去,就瞧见有四个人匆匆穿过街道,消失在拐角处。
他立时定住,仿佛丢了魂。
三息后,他回过神来,将已经踏入门槛的左脚给收了回来,紧接着像风一般消失在了笑脸相迎的店伙计面前。
这伙计眨眨眼,随即探出头来骂了一句,便又继续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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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觉的速度很快,连胡云都有些跟不上,反倒是李道一犹有余力,即便他手中提着马小飞也是如此。
进入印花盟的大门后,古觉便放缓了速度,毕竟他初到此地,若无李道一引路,一时半会是找不到夏珂的。
而等古觉见到夏珂的时候,手往后一挥,房门立时关闭,隔绝外人,若是胡云再快上一步,鼻子就要挨了房门的一巴掌。
此刻屋中,只有古觉和李道一两人。
古觉站在床沿,看着躺在床上的夏珂,初见的喜悦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阴沉。
他没有说什么,坐下后便开始查看夏珂伤势。
李道一则静静地站在一旁。
医仙谷在天下久负盛名,从中走出的医师更是让人奉为座上宾。
迄今为止,医仙谷除了出现过上百个败类之外,其余的医师都还算好,起码没做出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古觉叹息一声,随即扭头看向李道一,目光中带着厉色,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大奸大恶之辈。
“前辈这是何意?”李道一一时也搞不清楚为何古觉会这样看他,难道不成古觉以为夏珂的伤是他造成的?
“你是她什么人?”古觉沉声问道。
李道一回道:“朋友。”
“老夫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是她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难道会对她的伤势有影响?”
“当然不会。”古觉冷笑一声,说道:“老夫若没有看错的话,她的真阴已泄,你既然是她的朋友,那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李道一悚然一惊,“我……”
“你不必说,老夫来替你说。”古觉打断李道一的话语,缓缓道:“她叫夏珂,是老夫一个旧相识的孙女,因为从小就倍受宠爱,养出了些刁蛮的脾气。也正因为如此她的朋友很少,而且没有一个是男子。前不久老夫的这个旧相识说他的孙女来了这万妖城,托老夫寻一寻,可现在,她深受重伤,真阴已泄,而你又在这里。你来说,这和你有没有关系?”
李道一深吸一口气,说道:“有。”
古觉闻言,眯起眼睛,并未想到李道一会回答的这么干脆。
他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前辈问的是什么?”
“她的身份。”
“晚辈知道,她是青丘狐族之人,而且还是王族嫡系血脉。”
“既然知道,你还敢站在这!”
“晚辈为何不能站在这?这是晚辈的地方,而她是……”
“少在这给老夫找借口,她若是不倾心于你,岂会将身子交给你。现在你一口一个朋友打算否认此事,你对得起她吗?”
古觉呵斥,脸上带着不喜的神情。
李道一道:“前辈,这件事是晚辈之错,但现在还请前辈出手救治。”
古觉道:“妖丹碎裂,三魂七魄受损,神识封闭,就算是老夫也束手无策,如何救治?”
李道一道:“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古觉道:“妖丹可不是寻常的破衣服,随便就能缝补;至于三魂七魄更是如此。而神识封闭,除非能进入她的梦中将她唤醒,不然她一辈子都是个活死人。”
李道一抱拳道:“还请前辈明说。”
古觉道:“在这之前,你得回答老夫,你是不是他的夫君?你们两个是不是已经私定终身了?”
李道一面露迟疑之色。
这件事本就是阴差阳错下才发生的,当时谁也没料到,夏珂不愿意,他更不愿意,所以谈不上什么夫君一说,更谈不上私定终身。
古觉见状,说道:“敢做不敢认?”
李道一道:“我是她的夫君,也已经和她私定终身。”
虽然不知道古觉为何这么说,但先暂且认了,等救治好夏珂后再说其他事情。
这时,古觉突然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再好好的看上她几眼,我给你一天时间,之后你们这辈子就不必再相见了。”
李道一立时呆住,怎么也没想到古觉会这么说。
“不知前辈要带她去哪?”
“自然是去青丘。”
“那里有疗伤之物?”
“没有。”
“那前辈为何要带她去青丘?这样做明明于事无补,反而浪费了时间。”
“青丘没有,但杜家有。”
“杜家?”
“杜家乃是大岐古族之一,其中有一件圣物,可以治疗夏珂的伤势。”
“伤势可以治愈,神识封闭该如何做?”
“自然是让杜家小子去她的梦中将她带唤醒。忘了告诉你,青丘狐族族长,也就是夏珂的奶奶,已经同意将夏珂许配给杜家小子,此番老夫来这万妖城,便是告诉她这件事,也是让她早日回去和杜家小子完婚。”
古觉说的很平淡,但却一直在观察者李道一的神色。
李道一将差点脱口而出的‘不行’两个字咽回去,然后说道:“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办法?”
古觉道:“没有。看你的样子,老夫要将刚才的话收回,你也不必看了,多看一眼,或许这辈子就忘不了。老夫现在便要将她带走。”
说着,古觉抬手一招,夏珂的身体便飞了起来,既没有碰到古觉的手,也没有再躺在床上。
古觉没有理会沉默的李道一,直接带着夏珂就走出了房门。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快步离去。
只是还没等他走出印花盟,就听到李道一的声音自后传来,“等等!”
古觉置若罔闻,健步如飞。
李道一见状,施展游龙步,瞬息就挡住了古觉的去路。
古觉道:“你若是真的喜欢她,就该让老夫离开,而不是让她就这么躺在床上。”
李道一道:“前辈未问过她的意愿,怎么知道她愿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新娘?”
古觉道:“宗族的利益大于一切,青丘给了她荣华富贵,她自当回报青丘。小子,别怪老夫没提醒你,若是让杜家的人寻来,你必死无疑。”
李道一毫不在意,只道:“我死不死另说,现在还请前辈放下她。”
“凭你也敢来命令老夫?”
“前辈若是不答应,只怕走不出这里。”
“好个狂妄的小子,老夫倒要看看,你如何让老夫走不出……”
随着天空出现一道光幕,古觉的话语戛然而止,‘这里’两字卡在脖子中,上也不是下不是。
李道一道:“前辈,晚辈这霸王锁心阵如何?”
古觉赞叹道:“不错,倒是小看了你。但就算老夫放下她,她也只是个活死人,长此以往,妖丹破碎,她将成为废人,你宁愿让她如此也不愿救她,小子,你太过自私。”
李道一道:“这就不劳前辈费心了,晚辈自有主张。”
“哦,那老夫倒要瞧瞧,你有何手段。”
古觉手一挥,夏珂便飞向李道一。
李道一将夏珂抱在怀中,吩咐仆人带古觉和胡云下去休息,他自个则重新回到房中,将夏珂轻轻放在床上。
他原以为找到医仙谷的医师夏珂就能痊愈,哪成想有这么多的变故。
而他也绝不会让古觉把夏珂带回去,这件事没得商量。
纵然要回去,也得夏珂醒来之后。
李道一从须弥戒中取出红色盒子,分三层,里面摆放着丹药,品秩之高,世所罕见。
这里面有一颗丹药,足以能治好夏珂的妖丹和魂魄之伤,但剩余的药力,会将夏珂撑爆。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化解药力,只是以李道一现在的境界,很难。
当然,也可以让别人来,但这丹药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此,服药之人必须和化解药力之人有过肌肤之亲才行,不然任你境界再高也无用。
李道一对此只有苦笑,也不知该做何感想。
犹豫了足足一个时辰,他终是下了决定,依仗造化心莲,或许可以一试。
他将丹药含在嘴中,以舌头撬开夏珂的牙关后将丹药送入,接着让夏珂盘腿而坐,他则坐在对面,抬起手抵住夏珂的肩膀。
丹药入体后,李道一运行鸿蒙紫气,开始让丹药发挥作用。
他的速度很慢,不然失控之下,夏珂顷刻间就会四分五裂,那样的话还不如让夏珂回青丘。
此刻屋中静的能听见两颗心脏跳动的声音。
对于李道一来说,这是一件极为耗费心力的事情,境界和实力还在其次。
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他的额头开始出现汗水,顺着脸颊低落在床铺上。
可即便这样,药力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发挥,不知道的还以为李道一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做。
而屋外,现在已是深夜,晚风吹拂竹林,护卫往来巡逻,马小飞则去了鲜于众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