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稍作休整,再度启程。行了三日,终于来到一座巍峨的山下。
淫雨不绝,林间大雾弥漫。二人牵马前行,四下里万籁俱寂,只闻小雨淅淅沥沥,伸手难辨五指。
陈九心念一动,聚精会神感知四周,忽而眉心微皱。
“有一头白猿,正向我们而来。”
“如此么?”许文笑了笑,道:
“那便是安阳大人的仆从。原来我想等到雾散了再去找它呢。”
两人原地伫立,数息之后,忽闻一尖而细的声音,回荡在林中。
“阁下何方人士?”
“长天许氏,许长风与友而来。”许文恭声道。
“且容我去通报。”
那尖细嗓音渐渐消散,随着林中枝叶咯吱作响,白猿远去。
拴了马,两人皆是打坐,闭目养神。约莫一个时辰,雾气略有消散,白猿荡过树梢,来到二人身前。
“请二位随我来。”
陈九和许文牵马随行,白猿步伐轻灵,于前方蹦跳着前行。
越往深处去,树林越密。苍天大树拔地而起,枝叶隐天蔽日。勉强能见白猿的身形,此番行了半个时辰,方才出了树林,上到山腰。
行至一条山涧,白猿蹲下饮水,许文悄然道:
“先前那树林乃是一座迷阵,若无指引,无路可进退,强如我二人也将生生困死其中。”
陈九骇然,也去那山涧饮马。歇息许久,复前行。行过有些残破的木栈道,又行过摇摇晃晃的索桥,前方山谷处豁然开朗,别有一番洞天。
谷内是一片药园,中央有一木屋。一人正躬身侍弄着药草,见二人到来,便起身相迎。
来者身着麻衣,衣脚略沾着稀泥。身材适中,五官端正,眉目慈祥,一头短发夹着些许苍白之色。右手拄一木杖,虽有些驼背,但步履稳健,也不显得十分苍老。
“安阳大人。”许文鞠躬,神色里尽是恭敬。陈九亦躬身行礼。
“晚辈陈九,拜见安阳大人。”
“无需多礼,二位,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安阳摆手笑笑,抬起衣袖擦拭着额头上滴落的汗水,道。
“所为眼疾。”许文苦笑,安阳随即招呼二人进屋。
坐,安阳沏了一壶清茶。三人稍作寒暄,又交代了病情。他便让陈九躺下,解了黑纱。
安阳拿起数根银针,徐徐没入陈九的穴位,让他沉睡了。
揭开眼皮,只见那眼瞳之中,如困兽冲破了囚笼,骤然冲出一丈高低的黑光,弥漫着的黑气令安阳不禁皱眉。
“诶。”
许久,黑光渐渐消散,安阳驱散黑气,俯身审视那乌黑发亮的眼珠。近看,黑气缭绕中,那眼珠表面沟壑纵横,千疮百孔。
不时有旧伤口愈合,黑气则不断侵蚀着,如一条红了眼的恶犬,撕咬着,一道道新的伤痕,此二者竟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
“长风君,先前说,墨瞳君这眼疾乃是修炼刀法所至。我可否看看那刀?”
其一,陈九向来是不喜欢他人动他的刀。其二,那墨色长刀极为强横。许文曾试着拔刀,却被那暗红色火焰焚了衣服。
思虑再三,许文中是解下了陈九腰间长刀,递给安阳。
“安阳大人千万小心,此刀厉害。”
左手把住刀鞘,右手握住刀柄,安阳顿时感到一股威慑,令他如坠冰窖。森森寒气扑面而来,阴寒的气息夹杂着无数亡魂的怨愤席卷而至。
左腿后移,站定,安阳顶住了那股威慑力,空洞的眼神再次焕发出精神。
徐徐抽出长刀,墨色刀身浮现出无数暗红的火星,以燎原之势在长刀上剧烈焚烧。见状大惊,安阳迅速运转功法,五段王阶的修为尽数聚于右手,方勉强与其制衡。
“真是玄奇啊。。。”安阳喃喃道。
一阵噼啪声回荡着,爆裂焚烧的暗红色火焰中充斥着一股阳刚之气,竟是和那长刀的阴寒形成平衡,如此,生生不息。
骤然感到力竭,安阳慌忙将墨色长刀收入刀鞘,重新系在陈九腰间,坐下饮茶,惊魂未定。
“这刀果然不凡,大概是神陨前所铸造之物。”安阳一面寻思着,一面拔出银针,叫醒了陈九:
“墨瞳君,此眼疾我亦无药可医。”
闻言,陈九和许文皆是一惊。安阳堪称北境医术第一人,他不能医,谁可?
安阳轻咳一声,接着道:
“午夜时分阴气太盛,助长了阴寒之气,故疼痛异常。若要彻底根除,须引你长刀之火入眼与那阴气相制衡。然而如今你不过一段王阶,此举无异于纵火焚身。”
“他日达到五段王阶以上,或许可以一试。”
“老夫有一药方,可缓解疼痛。不过差主药一味,冰莲,远古冰原之上可以寻得。”
“你二人寻来,老夫即为你炼药。”
“那便多谢安阳大人了。”陈九恭声道。
安阳笑着摆摆手,将陈九支了出去。只留下许文与其对坐。
“长风君,老夫行医救人,本不应多管闲事,但令尊曾有大恩于我,此事必要相告。”安阳的语气略有些慌张。
“安阳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许文有些不解。
“老夫问你,那墨瞳君什么来历?”
“百刀陈氏后人。”
闻言,安阳却是摇了摇头:
“你可知道那刀,乃是神陨前所铸造之物!”
“神陨前?”许文亦是大惊。
如今是739年,纪年表以神陨为元年。以此观之,这刀至少存在了739年。而百刀陈氏不过一百多年的传承,显然。。。
“安阳大人,此话当真?”
“这长刀为陨铁所铸,老夫早年有幸得见一兵刃,乃是神陨前所铸之物,为陨铁所铸。然则神陨之后世间再无陨铁,故能辨认。”
见许文哑然,安阳又道,颇有些意味深长:
“小心杀身之祸啊。。。”
许文听罢,沉默良久。末了,起身,与陈九一步步挨下山去,一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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