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龙缓了几大口气,又道:“王雪师父,我求你一事。”王雪道:“好徒儿,你尽管说。”常龙微微抬手,指着那柄断成两截的青剑,说道:“烦你帮我把它埋了罢。”王雪道:“英雄之剑自当好生安葬。”走到身后林中,抓土成坑,将青剑放进坑内。
王莹莹忽道:“王雪阿姨慢动手!”王雪问道:“怎样?”王莹莹奔到王雪身旁,说道:“这把宝剑救我性命,让我来罢。”说完跪在地上,捧起一把土来将青剑埋下,又恭恭敬敬地作了三个揖。
常龙见青剑葬好,又道:“我死之后,求你们把我埋在青剑旁边,暂且先别让我父母知晓。”常龙元气大伤,说这句话时已是气若游丝。王雪怒道:“这个,做不到!”常龙沙哑着嗓音道:“师徒一场,难道王雪师父要看着我曝尸荒野吗?”王雪道:“谁说你会死了,男子汉大丈夫,受了这么点小伤便要死要活的,又岂是忠良之后?”其实常龙是不是忠良之后王雪也不知道,这句话只是随口一说。常龙叹气不语。王雪又道:“胡晓晨不是上山寻草药了吗?你师父我虽然算不得是什么神医,但也精通医药治病之学,待胡晓晨采药回来,我给你熬药疗伤,包管你很快便可康复。”王雪虽如此说,但常龙受伤情形王雪尚未祥察,也不知他究竟能不能治好他,不过为了使常龙宽心,也只能说些好听话。赵小草仍将常龙紧抱在怀里,见王雪说这句话脸上并无喜色,知王雪只是随口敷衍,不由得一声长叹。王雪叫道:“叹什么气,我说过他死不了!”
王雪话音刚落,便听山上胡晓晨的声音叫嚷起来:“不好啦,死了,不好啦,死了!”王雪怒道:“死什么死,你去了这么久,找没找到草药?”她正自焦急,说这句话时不经意间运出内功,气沉丹田,内力远远送出,声音在整片林中回荡。林惕昆和巴尔达对望一眼,心中均想:“这小女子什么时候练就了如此冠古绝今的高深内功?”胡晓晨疾奔下山,急叫道:“不好了师父,没有草药。”王雪怒道:“这是为何,难不成是山秃了吗?”胡晓晨道:“山倒是没有秃,但现下已是深秋,都快入冬了,早已过了采药的时节,我找了好半天,实在找不到半颗草药!”胡晓晨累得满头大汗,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这句话显非做伪。王雪药理颇深,自然知晓采药时节已过,但她当初跟着李浩、步子怡学医是在江北的勃子山上,而此地的福建易微山却是在长江以南,江北冬时来临的晚,有时要等到次年一月才能见到飞雪,有些初秋时节的草木到了临冬之际仍能在勃子山上采摘的到,正因如此,王雪才心存侥幸,指望胡晓晨能在山中寻到草药,而福建的冬时来临的早,未到初冬时节易微山上便已呈现萧条之象,连一株绿草也难以寻到,更别说是治病的草药。
赵小草见常龙伤重垂危又无药可治,她本来便在落泪,这时更是急的大哭,叫道:“这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一家药材铺,这可如何是好啊师父,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常龙去死啊!”赵小草这一哭,王莹莹夜跟着哭了起来,哽咽道:“常龙哥哥你千万别死啊,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作对顶嘴了,求求你别死啊!”胡晓晨见赵小草和王莹莹哭得伤心,眼眶也红了起来,趴在常龙身边,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王雪噘着嘴,悄悄瞪了胡晓晨和赵小草一眼,心想:“常龙即便伤重,倒也未必会死,你们几个不懂事的小顽童却在他身边没完没了的哭哭啼啼个不停,他不死也要被你们活活说死。”
林惕昆道:“深更半夜的咱们在这里傻呆着也不是个办法,先回住处去让常龙静养,再慢慢想法子。”王雪从胡晓晨手里要回令牌,去林子里砍了一点树藤树枝捆成木架,将常龙扶上去,让胡晓晨和巴尔达抬着他上山。
众人到得山上,将常龙扶到炕上休息。常龙这时已全然昏迷,怎么叫也叫不醒。王雪坐到常龙身旁,抓起常龙胳膊为常龙搭脉,只觉常龙元气大伤,脉象微弱的几乎摸不到,即便侥幸不似,多半也成活死人。赵小草和胡晓晨急匆匆的打来两只山鸡,熬成鸡汤给常龙服用,只盼鸡汤大补,能将常龙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但常龙昏迷之际张不开嘴,二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给常龙喂下去一碗。王雪运出哈巴术中活血化瘀的内劲,在常龙周身大穴上推拿,常龙仍还昏迷不醒。
林惕昆叹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万事不可强求,我看常龙这小子也是命里有此一劫,你们都别太难过了。”赵小草嚷道:“你胡说什么,常龙才不会死呢!”
胡晓晨坐在一旁,思索了一阵,忽然起身叫道:“有主意啦!”众人一听大喜,忙问道:“什么主意?”胡晓晨呆了一呆,吞吞吐吐的道:“这个……这个,我还是不说的好……”赵小草急道:“不说我杀了你去给常龙做陪葬!”巴尔达大声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卖关子?”胡晓晨道:“不是我卖关子,只是这不是什么好主意,说了也是白说。”王雪在常龙背后大穴上推拿完毕,想接着推拿他头顶穴位,但常龙头上破了一大条伤口,无法推拿,王雪正自迟疑,听胡晓晨如此说,便道:“晓晨,管它馊主意还是好主意,你都说出来听听罢,咱们死马当作活马医便是。”
胡晓晨道:“我小的时候听村前后的大人们说,这深山老林里有一种神器的草药,名叫归夜魂草,据说此药比人参鹿茸这些个上等补品的功效还要好上十倍,我们上山采来,煎成药水给常龙服下,准能让他活过来。”王雪道:“可是现下已过了采摘时节,山上哪里还有能用的草木啊?”胡晓晨道:“这个倒可放心,归夜魂草四季常青、牛羊不食,不管是什么季节上山,都能见到的。”王雪道:“如此甚好,事不宜迟,我这就上山采药去,晓晨,你快快去取纸笔,将这个什么归夜魂草画给我看。”胡晓晨摊开双手,说道:“归夜魂草是村子里故老相传的草药,但也只是故老相传,连一辈子在山上采药的老人也都没亲见过呢,我又哪里能见过?”言下之意是说,归夜魂草只是传说,世间究竟有没有此仙草尚且不能定论,将常龙的性命堵在传说上面,可有些荒唐了。赵小草急道:“不管它是不是传说,咱们都得上山瞧瞧了,说不定山上真的有仙草能救常龙一命呢?我小的时候便也听爹爹说过山上有仙女会种植仙草。”王雪道:“倘若当真有起死回生的仙药存在,那村民必定会大举上山寻找,但村子里的人只是口耳相传,谁也没有真的去上山寻找,更没有人亲眼见过,如此说来这归夜魂草多半只是传说,倒不能将常龙的性命赌在这上面。”胡晓晨道:“这句话倒是未必。一来归夜魂草药升气补血的功效太强,是给将死之人钓命用的,身体健壮之人若是吃了,还不得流一辈子鼻血,村民一个个好端端的,谁吃饱了撑的会想到要上山寻找;二来,有传言说,有一头怪兽常年守在归夜魂草旁边,不许凡人采摘,村人谁也不敢不要性命的往深山老林里走。”赵小草吓了一跳,道:“有怪兽啊!”胡晓晨说道:“倘若传言不虚,那必有怪兽守护归夜魂草,倘若传言有误,那易微山也不会有什么魂草了,我们也不必上山。”
王雪见常龙昏的不省人事,非得是灵丹妙药才能解救,于是说道:“不论易微山究竟有没有归夜魂草,咱们都上山瞧瞧罢。只是我们这一走,不知要多少天才能回得来,常龙昏在炕上,需要人照料。”说完这话,赵小草、胡晓晨一齐转身向林惕昆和巴尔达瞧去,此间王雪武功最高,常龙又是她的弟子,她自是要上山采药的,赵小草、胡晓晨二人是易微山的村民,二人熟识山路,自也要跟着一块上山,照料常龙之事,便只能交给林惕昆和巴尔达了。可林惕昆、巴尔达平日里虽然威风凛凛,刀架在脖子上也不皱眉,但让他二人照顾常龙,那便是难为人了,二人都是浪迹天涯的粗人,只会动武打仗,平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哪里会照顾别人?林惕昆红着脸,说道:“这个,这个,这个,非是我兄弟俩偷懒不想帮忙,只是我们,我们实在不懂得如何伺候别人,要不,我陪你们上山,倘若真的撞见什么凶恶怪兽,让它将我吃了便是,我姓林的决计不吭一声疼。”王雪知林惕昆心粗,巴尔达更是笨手笨脚,让他二人照顾常龙,常龙只怕会死得更早,说道:“黑灵帮的山贼们随时要下山抢劫杀人的,你们两个还是下山去保护村民罢,常龙之事,我另外再想办法。”林惕昆和巴尔达空有一身武艺,却帮不到什么忙,二人心中有愧,自觉无颜再留于此,于是转身下山。
王雪送走巴、林二人,正想让赵小草留下来照顾常龙,忽听门口一个清脆声音说道:“常龙交给我来照顾。”只见门后走出一个小小少女,正是王莹莹。原来王雪先前在林中搭好木架之后随众人抬常龙上山,王莹莹不敢回家,又不知去哪,便跟在王雪身后,王雪等人心思全在常龙身上,谁也没留意到王莹莹,直到王莹莹躲在门后听王雪需人照料常龙,才急忙走了出来。王雪大喜,道:“你这小女孩可真是及时雨。你就在这里帮我们照料常龙好了,我们尽快回来。”王莹莹凛然道:“王雪师父尽管去便是,常龙救过我的性命,我无论如何也会照顾好他。”她平时管王雪叫阿姨,但平日里总听常龙一口一个“王雪师父”的叫着,这时便随口也叫了出来。王莹莹一句话说完,才立时想到自己失口,但“师父”二字既已叫出,便不好再硬生生的改口叫回阿姨,不由得红了小脸,低下头去。王雪微微一笑,伸手在王莹莹额头上抚了抚,说道:“好孩子,你没叫错,不必难为情,这次阿姨若能活着回来,一定收了你这个小玩徒。”
此时天已蒙蒙亮,王雪拿好令牌,又背了几个冷馒头当做早饭,带着胡晓晨和赵小草上山,边走边吃。胡晓晨虽然从小在山上玩大,但山林深处连砍一辈子柴的樵夫也不敢轻易走进,胡晓晨更是从未踏入,无法为王雪指路。其实尚未入冬,但福建天冷的早,易微山上树木凋零、百草枯萎,一片荒凉可怖的景象。赵小草不禁有些胆怯,浑身抖个不停,也不知是气候寒冷,还是心中惧怕之故,忽然心想:“王雪师父武功虽高,但毕竟是女流之辈,胡晓晨机敏果决,毕竟不是大人,倘若这山上真的存有什么怪物野兽,那我们可算完了。”但这番想法却不敢说出,免得让王雪和胡晓晨徒增惧意。王雪不知赵小草心中所想,但见赵小草左顾右盼、畏缩不前,便知她是心中害怕,宽慰她道:“师父向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经走过一次深山密林。那是二十年前,我在回乡途中路经姚家村,得知姚家村出了一伙专门吸食人血的疯子恶魔,那伙魔怪白天住在姚家村的深山老林里,晚上到村子里面抓人吸血,于是我带着三个在当地结实的好朋友一起上山除魔。”赵小草想不到世间竟会有吸食人血的魔怪,一听更觉恐惧,颤声道:“师父你那个时候,想必已经害怕的不行了罢?”王雪道:“照理我一个外乡来的小小女孩,面对那么一大群没有人性的恶鬼,该当害怕才是,不过老实说,我却一点也不怕,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当时只觉得我天生便是胆大之人。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们在江湖上成天到晚都是打打杀杀的度日,为的便是保护我们身边的家人和朋友,我们若是放弃了,我们的家人朋友便要遭难,没办法,有些事情你不害怕得去做,害怕也得硬着头皮去做。我当时不害怕,想必便是心中的那一股闯劲支撑。”赵小草听的似懂非懂,胆怯之感却也消除了不少。
深山里面人迹未至,到处是横生的树枝杂草树藤,王雪双手舞着令牌在前开路,将挡路的草木尽数斩断,饶是王雪令牌锋利,三人在密林里面行走也极是艰难,行不多时,赵小草的上衣便被一条荆棘划破一大道口子。又行了两个多时辰,三人仍在深林里面打转,易微山没有险拔高峰,看起来便不觉得山有多深,但实则方圆近百里,山路崎岖难行,王雪、赵小草、胡晓晨此刻只知自己仍在山中,但究竟在什么方向却不知了,那谁也没见过的归夜魂草更是连半点影子也不见。三人心中惴惴,只怕世间根本没有归夜魂草一物,白白在林子里耽搁时日,误了为常龙治病之期,但已行了这么多路程,就此转身而回却也不大妥当。
赵小草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愁道:“我不走啦,我实在走不动了。”以王雪如此内功,在山里走了这许久,也觉双脚发酸,赵小草内功低微,又是小孩子,按说早该支持不住了,她熬到此刻才坐下,已属十分坚毅了。胡晓晨坐到赵小草身边,说道:“师父,咱们歇一歇再走罢。”
王雪虽也觉得劳累,但常龙性命垂危,她实在放心不下,忽见身后不远处有一座山峰,那峰虽只几长之高,却也算是易微山里最高的一座峰,想了一想,说道:“你们在这里歇脚等我,我爬上峰顶瞧瞧四周地形。”胡晓晨见那山峰陡峭,峰顶自下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倘若失足追下,必使凶险之极,忙起身拦住王雪,说道:“师父,还是我去罢,我的武功虽不如你,但是我从小在山里长大,这爬山的本领可比你在行。”王雪岂肯让小孩子替自己去冒险,说道:“我轻功高,失足落下也不会受重伤,你别跟我争,让我去。今日让你见识见识为师的高明轻功。”王雪运出王家拳的内功,向那山峰奔去,她内功精湛,脚步轻盈,眨眼间便已奔到峰下。胡晓晨和赵小草生怕王雪有甚闪失,都有些坐不住,不约而同地起身走近几步。赵小草想大声叫王雪小心,口唇一动,终于忍住,生怕自己这一喊,让王雪分了神,更增险境。只见王雪手脚并用,片刻间便窜到山峰半途,左手抓住峰顶垂下来的一枝小小树藤。攀爬至此,王雪右手及双脚再难借力,停在山腰处上不得下不得。胡晓晨叫道:“师父跳下来,我去接住你。”急忙向王雪奔去。王雪道:“无妨,无妨,区区小峰哪里难得住我!”右手从怀中摸出令牌,向山石里猛地刺去。那令牌坚硬锋利,登时嵌入石缝之内。王雪左手运劲,身子向上窜出尺许,右脚踩在令牌上,纵身一跃,双手已能够到峰顶崖边,双臂再一使力,便攀到了峰顶。
胡晓晨和赵小草见王雪没费多少体力便爬到山顶,各自大喜。赵小草拍手对胡晓晨叫道:“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师父,你是弟子,倘若换了是你,这个时候多半要摔下来变成残疾,即便找到那个不知道有没有的归夜魂草,也得被你先服了去。”胡晓晨噘嘴道:“亏你还是师姐,净出言损人。”赵小草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胡晓晨额头,道:“啊呀,我的大师弟生气啦?”胡晓晨皱眉道:“没有,我大男人不跟你小女人生气。”赵小草嘻嘻笑了起来,说道:“好了,好了,师姐道歉便是,我不损你了。”
赵小草正自说笑,忽见一条长长的树藤从峰顶垂下。王雪站在峰顶,向赵小草招招手,大叫道:“你们抓住藤子,我拉你们上来!这山峰很大,归夜魂草多半在这里,你们过来瞧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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